电话是老刀打来的 。
“疯子 ,在家不?”
我正窝在沙发里,被老婆林薇逼着看一部家长里短的电视剧,听见这声“疯子 ” ,骨头缝里都舒坦了。
这外号,除了部队那帮兔崽子,没人敢叫。
“刀哥!我在 ,怎么了?”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把林薇吓了一跳,她皱着眉瞪我 。
“好事儿。兄弟们都想你了,我们合计了一下 ,去你那儿转转。”
我的心“咚 ”地一下就炸开了 。
“都来?全来?”
“全来!除了小六子……咱们活着喘气的,十一个,一个都不少!”
我的眼眶瞬间就热了。
小六子 ,是我们班最小的兵,牺牲在了一次边境任务里。
从那以后,我们这帮人 ,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散落在天南海北,各自为生。
“刀哥 ,啥时候到?我马上去订票! ”
“票我们自己搞定,后天下午到 。你小子把窝收拾干净就行,别让嫂子嫌我们这帮大老粗埋汰。”
挂了电话 ,我激动得在客厅里直转圈。
林薇抱着抱枕,冷冷地看着我,“谁啊?激动成这样,捡钱了?”
“比捡钱还高兴!我战友 ,我以前的班长,还有我们班所有的兄弟,十一个!要来看我!”
林薇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
“十一个?都来我们家? ”
“那可不!这帮家伙 ,退伍五六年了,一个都没见过!”我兴奋地搓着手,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招待了。
“住哪儿?”林薇一句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住……住家里呗 。 ”
我们家两室一厅 ,九十平,除了我俩住的主卧,就一个给未来孩子准备的小房间 ,现在堆满了杂物。
“张峰,你脑子没问题吧?十一个人,加你十二个 ,加我十三个。我们家是旅馆吗?睡地上?”
“哎呀,男人嘛,打个地铺怎么了?当年在野外,石头上都睡过 。”
林薇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睡过,我没睡过。客厅、次卧,全睡满了人 ,我上个厕所都得从人堆上跨过去?还有,吃饭呢?十三张嘴,你当是养猪吗? ”
她是我老婆 ,在一家私企当会计,对数字极其敏感,生活里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
我知道她不是小气 ,是过日子过惯了 。
我搂住她的肩膀,赔着笑,“老婆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几天,委屈一下。这都是我过命的兄弟,当年要不是他们 ,你老公我可能就回不来了。”
这话是我的杀手锏。
林薇最听不得这个,她眼圈一红,没再说话 ,算是默许了 。
我立刻开始行动,把次卧的杂物清出来,又从网上紧急订购了几个气垫床和一堆被褥。
林薇看着订单总额 ,嘴撇了撇,但没出声。
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
两天后 ,我去火车站接人。
出站口,老刀黝黑的脸第一个出现,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片 ,还是那股子熟悉的味道,烟味 、汗味,还有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匪气。
“疯子!”
“刀哥! ”
我们狠狠地抱在一起,互相捶着对方的后背 ,骨头都快散架了 。
“猴子!石头!大熊!”
我挨个点名,挨个拥抱,每个人都变了样 ,胖了,或者憔悴了,但眼神里的那股劲儿 ,没变。
回家的路上,我叫了两辆网约车,都塞得满满当当。
车里 ,他们叽叽喳喳,问我混得怎么样,问我娶了媳妇忘了娘没有 。
我说:“哪能啊 ,我媳妇可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有点虚。
一进家门,林薇已经准备好了一桌子菜 。
她虽然心里不乐意,但面子上的事还是做得足足的。
“嫂子好! ”十一个壮汉齐声吼道 ,把我们家天花板的灰都快震下来了。
林薇吓了一跳,挤出一个笑容,“大家好 ,快坐,快坐。”
那顿饭,吃得是天昏地暗 。
他们从部队的糗事 ,聊到现在的难处,喝了三箱啤酒,白酒也干掉两瓶。
烟一根接一根 ,我们家小小的客厅,被熏得像是失了火。
林薇中途就躲回了卧室,我进去看她 ,她正开着窗户透气,一脸的忍无可忍 。
“张峰,你看看这叫什么事?家里跟盘丝洞一样!地毯上全是烟灰和酒渍!”
“好了好了,我回头收拾 ,他们高兴嘛。”
“高兴?我看是发疯! ”
晚上,客厅和次卧都打上了地铺,呼噜声此起彼伏 ,跟交响乐似的。
我夹在他们中间,闻着熟悉的臭脚味和汗味,心里却觉得无比踏实 。
这是我兄弟们的味道。
第二天 ,我本想带他们去市里几个免费的公园转转。
老刀一挥手,“疯子,那多没劲 。听说你们这儿海鲜出名 ,带我们去造一顿!”
猴子也跟着起哄,“对对对,吃海鲜去!最大的那个海鲜市场!”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这个沿海城市 ,海鲜是出名,但价格也出名。
可兄弟们开了口,我能说不去吗?
我硬着头皮,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杀向了海鲜市场 。
那场面 ,简直了。
澳洲大龙虾,一人来一只!
帝王蟹,挑个最大的!
象拔蚌、鲍鱼、海胆 ,只要是看着稀奇的,全都要!
我看着那些生龙活虎的海鲜被装进袋子,心都在滴血。
结账的时候 ,老板算了半天,报出一个数:“一万两千八。 ”
我的腿都软了 。
老刀拍了拍我的肩膀,抢着把卡递了过去 ,“疯子,你别动,说好了我们来是打扰你的 ,怎么能让你花钱。”
我死活不让,他眼睛一瞪,“怎么,瞧不起你刀哥?”
最后还是他付了钱。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但又觉得特别不是滋味 。
找了个最大的海鲜酒楼加工,光加工费就花了两千多。
饭桌上,大家吃得满嘴流油 ,赞不绝口。
我却有点食不知味,偷偷给林薇发了条微信,告诉她中午吃了海鲜 。
她秒回:“花了多少? ”
我没敢说实话 ,含糊道:“没多少,他们自己付的钱。”
林薇回了一个冷笑的表情,再没下文。
晚上 ,猴子提议,“光吃饭喝酒没意思,走 ,唱歌去!找个最好的KTV!”
我头皮都发麻了 。
最好的KTV,光一个包厢费就得好几千。
“猴子,要不咱们就在家唱吧,我买个麦克风…… ”
“那哪有气氛!”石头一把搂住我 ,“疯子,你小子怎么退伍了胆子也变小了?怕嫂子查岗啊?放心,我们给你打掩护!”
一群人推着搡着 ,我被架到了全市最豪华的“金碧辉煌 ”KTV。
开了个总统套房,洋酒 、果盘、零食,流水一样地送上来 。
他们吼着军歌 ,也吼着流行歌曲,一个个都像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野兽。
那一晚,又花出去一万多。
还是老刀结的账。
我喝得晕晕乎乎回到家 ,已经快凌晨三点了 。
林薇坐在客厅的黑暗里,像一尊雕塑。
“回来了?”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嗯 。”我不敢看她。
“好玩吗?”
“还……还行。 ”
“张峰,你们今天一共花了两万五 ,对吗?”
我猛地抬起头,她怎么知道的?
林薇举起手机,屏幕上是老刀的朋友圈,九宫格照片 ,定位在海鲜市场和金碧辉煌,配文是:“兄弟相聚,不醉不归!”
下面还有猴子他们的评论 ,嘻嘻哈哈地说着今天花了多少钱,玩得有多爽 。
“他们是来叙旧的,还是来炫富的? ”林薇的声音像冰碴子。
“薇薇 ,你别这么说,他们就是那个性格,豪爽。”
“豪爽?张峰 ,你知不知道我们下个月的房贷要还多少?孩子未来的奶粉钱、教育基金,你都算过吗?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就算他们现在有钱,替你付了 ,你这张脸,以后还要不要了?你拿什么还?”
她一连串的问题,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
我无言以对。
“是,我没本事 ,我赚得少! ”我被酒精和羞愧冲昏了头,也吼了起来,“可他们是我兄弟!过命的兄弟!别说花两万五 ,就是花二十五万,我也认!”
“你疯了!”
“我没疯! ”
我们吵得很大声,卧室里传来翻身的声音。
我知道 ,他们肯定听见了 。
那一夜,我和林薇背对背躺着,谁也没睡着。
第三天 ,气氛明显变了。
兄弟们起床后,都有些拘谨,不像前两天那么咋咋呼呼了。
老刀把我拉到阳台 ,递给我一根烟 。
“疯子,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刀哥,你别多想 ,我老婆她就是……就是爱操心。”我尴尬地解释。
老刀吸了口烟,沉默了半晌,说:“我们今天想去看看本地的特产 ,买点东西带回去给家里人 。 ”
我心里一沉。
买特产,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果然,到了特产一条街 ,这帮人像是没见过东西一样 。
顶级的茶叶,一人来两斤。
最好的烟,一人来两条。
陈年的白酒 ,一人来一箱 。
还有各种干货 、工艺品,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付款的还是他们,一天下来 ,又是三万多块钱没了。
林薇一天没给我发微信,也没打一个电话 。
我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晚上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室的冰冷。
林薇已经把她的枕头和被子搬到了次卧那个小小的单人床上 ,把房间让给了我和我的“贵客”们。
我心里堵得难受 。
第四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看到林薇顶着两个黑眼圈在厨房做早餐。
她做了十三份 ,不多不少。
吃早饭的时候,谁也不说话,气氛压抑得可怕 。
猴子想讲个笑话缓和一下 ,刚开口就被老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吃完饭,大熊搓着手说:“疯子,听说你们这儿有个新开的温泉度假村 ,特别好,要不咱们去泡泡?”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
林薇“啪”的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眼睛是红的 ,死死地盯着我。
“张峰,我跟你说 。 ”
她没有看其他人,仿佛他们都是空气。
“这四天,加上今天你们要去的地方 ,我算了一下,前前后后,没有八万块钱下不来。”
“八万块 ,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吗?”
“是我们不吃不喝,辛辛苦苦攒一年的钱 。 ”
“是你所谓的兄弟们,在这里潇洒四天的钱。”
“我受够了。这个家 ,是我跟你的家,不是招待所,更不是提款机。”
她的声音不大 ,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我的耳朵里 。
“今天,这个温泉 ,你们谁爱去谁去。但是下午,我希望这个家里能恢复它本来的样子。 ”
“我的意思,够清楚了吗?”
她说完,转身就进了卧室 ,“砰”的一声甩上了门 。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十一个大男人,一个个低着头 ,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感觉我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嗡嗡作响 。
羞辱,愤怒 ,无力。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刀哥,猴子,你们……别听她胡说 ,她…… ”我想解释,却发现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
老刀站了起来,他没有看我 ,而是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深深地鞠了一躬。
“弟妹,对不住了。”
“是我们,考虑不周 ,给你和疯子添大麻烦了 。”
“我们这就走。 ”
他说完,转身对其他人说:“收拾东西。”
没人有异议。
他们默默地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 。
那速度 ,跟我当年在部队紧急集合时一模一样。
不到十分钟,所有人都背着包,站在了客厅里。
“疯子 ,送我们去车站吧 。”老刀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得让我害怕。
我像个木偶一样,麻木地点了点头。
从家里到火车站 ,一路无话 。
车里的空气,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冷。
到了车站,他们下车 ,没有拥抱,没有告别。
老刀走在最后,他走到我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很厚,塞到我手里 。
“疯子的脾气,我们知道。这钱 ,你拿着。”
“这不是施舍,是我们这帮兄弟,给你和弟妹赔罪的 。 ”
“当年 ,我们一个班,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现在,各自成家了 ,都有自己的难处。是我这个当班长的,没想周全。”
“别怪弟妹,她是个好女人 ,会过日子 。”
“是我们,打扰了你们的日子。 ”
说完,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就走 ,没有回头。
我捏着那个信封,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门口,像个傻子 。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开回家的。
一路上 ,脑子里全是浆糊 。
我觉得我失去了一些东西,一些比钱重要得多的东西。
回到家,屋子里空荡荡的 ,但烟味和酒味还在。
林薇正在疯狂地打扫卫生,拖地,擦桌子 ,开着所有的窗户,好像要拼命抹掉那十一个人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
她看到我回来,没说话 ,继续埋头干活。
我把那个信封,重重地摔在茶几上。
“你满意了?”
我的声音嘶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
“你把我的脸,我的尊严 ,全都撕下来,扔在地上,踩烂了!你现在满意了?”
林薇的身体一僵 ,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我,眼睛里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无尽的疲惫和哀伤。
“张峰,我不是那个意思…… ”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咆哮道,“在你眼里 ,只有钱!钱!钱!什么兄弟情义,什么过命的交情,在你眼里一文不值!”
“我不是…… ”
“你就是!”
我不想再跟她吵 ,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冲进卧室,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
我听见外面林薇压抑的哭声,但我不想理。
我的心 ,已经凉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
林薇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那个信封。
“张峰 ,你出来一下。”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一丝颤抖 。
“我不想看你。 ”我闷在被子里说。
“你必须出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
我烦躁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我看到林薇的脸 ,苍白如纸,眼睛肿得像核桃,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信封 ,还有几张纸 。
“你看看这个。”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来,是老刀给我的那个信封。
它已经被拆开了 。
里面不是钱。
不,也有一沓钱 ,但不多,大概两万块。
更重要的是那几张纸 。
第一张,是一份项目投资意向书。
项目名称是“疯子退伍军人创业烧烤店”。
投资方,写着十一个人的名字:刀XX ,侯XX,石XX……
投资总金额,写着一个让我触目惊心的数字:五十万 。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第一期款项八万元 ,已通过前期消费形式注入,用于市场考察。
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拿着那张纸,手抖得厉害 。
第二张 ,是一封信,是老刀写的。
字迹很潦草,像他的人一样 ,不拘小节。
“疯子吾弟:
见字如面 。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已经走了。别骂我们不辞而别,实在是没脸再待下去。
这次来 ,一是想你,二是想替你去看看小六子。我们昨天下午,趁你睡午觉,偷偷去了趟烈士陵园 。那小子 ,还是那么年轻。我们在他墓前,放了你最爱抽的烟,也放了他最爱喝的可乐。
疯子 ,我们都知道,你退伍后过得不容易 。你一直想自己干点事,开个烧烤店 ,这事儿你五年前就念叨了。我们这帮兄弟,这些年,有的混得好点 ,有的还在瞎扑腾,但都攒了点家底。
我们合计了一下,不能让你一个人熬 。
我们想投你。
不是可怜你 ,是相信你。当年在战场上,我们都信你 。现在到了商场上,我们也信你。
但这事儿,不能凭一腔热血。
所以我们搞了这次突然袭击 ,美其名曰叙旧,其实是来考察的 。
吃海鲜,是看你们这个城市的消费水平。
去KTV ,是看高端娱乐市场的潜力。
买特产,是看本地供应链的成熟度。
这几天花掉的八万块,不是我们败家 ,是我们凑出来的第一笔投资款 。我们想看看,你小子面对压力,尤其是来自家庭的压力时 ,还记不记得我们这份情义。
如果你为了钱,跟我们生分了,那这事儿 ,就当没发生过。我们吃喝玩乐一场,拍拍屁股走人 。
如果你顶住了,那你就是我们值得托付的兄弟。
疯子,你顶住了。
是我们 ,没顶住 。弟妹是个好女人,是我们这帮糙老爷们,做事太粗 ,没考虑到她的感受,把她逼急了。
这事儿,错在我们。
信封里有两万块现金 ,你拿着,给弟妹买点她喜欢的东西,替我们赔个不是 。
另外的五十万 ,你若还有心,就给我们打电话。我们十一颗脑袋,给你当后援。你若觉得我们伤了你的心 ,这事儿就此作罢,我们还是兄弟 。
保重。
你永远的班长,老刀。 ”
信的最后,还有一张银行卡。
我看完信 ,再也站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
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不是在哭 ,我是在嚎。
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以为的挥霍,是他们的市场考察。
原来我以为的炫富 ,是他们笨拙的信任测试 。
原来我以为的羞辱,是他们对我最深沉的投资。
他们哪里是来打扰我的生活,他们是来 ,托起我的人生啊!
而我,我都做了什么?
我跟他们生分,我跟老婆吵架 ,我让他们带着对我老婆的愧疚和对我未来的担忧,落寞地离开。
我简直就不是个人!
林薇蹲下来,从背后抱住我,她也在哭 ,哭得比我还伤心 。
“对不起……张峰……对不起……”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就是个蠢货!我就是个只认钱的傻子! ”
“我把你的兄弟都气走了……我把我们家的贵人都赶走了……”
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满脸都是悔恨和泪水。
我转过身,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不怪你 ,薇薇,不怪你 。”
“是我,是我没跟他们沟通好 ,是我没把事情弄清楚。 ”
“是我混蛋。”
我们俩抱头痛了很久很久,仿佛要把这辈子的委屈和悔恨都哭出来。
哭完了,我擦干眼泪 ,拿起手机,找到了老刀的电话 。
我的手还在抖,但我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那边很嘈杂,像是火车上的声音。
“喂,疯子?”老刀的声音有些疲惫 。
“刀哥…… ”我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信……我看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 。 ”
“是我,是我混蛋!我误会你们了!”
“疯子,你别这么说。”老刀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是我们……”
“别说了,刀哥! ”我打断他,“什么都别说了。你们在哪儿?”
“在车上 ,快到下一站了 。”
“你们回来! ”我吼道,“你们给我滚回来!”
“疯子,你……”
“我不管!你们必须回来!下一站下车 ,我马上去接你们!谁不回来,谁他妈就不是我兄弟! ”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骚动 ,好像是猴子他们把电话抢了过去。
“疯子!你小子说什么呢!我们票都买好了!”
“把票撕了!我给你们报销!”我大声说,“烧烤店,我干了!就用你们投的钱干!但是有个条件! ”
“什么条件?”
“你们十一个,都得是股东!谁都不能少!以后赚了钱 ,咱们一起分。亏了,我张峰一个人扛!”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然后 ,我听到了猴子带着哭腔的笑声 。
“操!你小子……的是个疯子! ”
“听见了没!都听见了没!疯子让咱们滚回去呢!”
电话里,传来一阵欢呼声。
我把电话开了免提,让林薇也能听到。
林薇捂着嘴 ,泪流满面,却在笑 。
“你们在哪一站下?我马上去!”
“好!我们下一站就下!你小子要是敢放我们鸽子,我们回去扒了你的皮!”
挂了电话 ,我和林薇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
那是一种被信任、被支撑、被点燃的光。
林薇二话不说,冲进房间开始收拾 。
“快!我们得在他们回来之前 ,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 ”
“床单被罩全部换新的!我再去买点好菜!”
“不行,不能在家里吃了,委屈他们了。我马上去订我们市里最好的酒店,最好的包间!”
她像一个上满了发条的陀螺 ,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采。
我看着她,笑了 。
我知道 ,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家,不一样了。
我开着车 ,在高速上飞驰。
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就像我们逝去的青春 。
但我的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
我在下一个城市的高铁站 ,接到了我那十一个“狼狈不堪 ”的兄弟。
他们一个个都像是打了败仗的公鸡,垂头丧气。
看到我,老刀的脸上满是愧疚 。
“疯子 ,你看这事儿闹的……”
我没说话,走上前,挨个给了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欢迎回家。”我说 。
猴子的眼圈红了,“疯子 ,你别这样,我们…… ”
“少废话!”我一人给了一拳,“回家喝酒!”
回到家 ,林薇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茶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零食。
她穿着一条新买的裙子,化了淡妆 ,站在门口迎接我们 。
“刀哥,猴子哥,各位大哥 ,欢迎回家。 ”
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前几天,是我不懂事,小心眼 ,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 。我在这里,给各位大哥赔罪了。”
她说着,端起一杯早就准备好的白酒。
“我自罚三杯!希望哥哥们能原谅我!”
说完 ,她仰头就把一杯白酒灌了下去,呛得直咳嗽 。
老刀他们都慌了,赶紧上来拦。
“弟妹 ,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 ”
“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把话说清楚!”
林薇却推开他们,执意喝完了三杯 ,一张脸喝得通红。
“这下,你们要是不原谅我,我……我就没脸见人了。”她带着哭腔说 。
老刀一个七尺高的汉子 ,眼眶也红了。
“好!好弟妹!我们要是再跟你计较,我们就是王八蛋!”
“这杯酒,我们一起喝! ”
那一晚 ,我们没有出去吃。
林薇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
我们就在家里,挤在小小的客厅里,吃着、喝着 、笑着。
我们聊起了烧烤店的未来。
老刀说他认识建材市场的人 ,可以拿到最低价的装修材料 。
猴子说他老婆是做设计的,可以免费给我们搞店面设计。
石头说他会电焊,店里的桌椅铁架他全包了。
大熊说他退伍后在后厨干过 ,可以来当大厨……
每个人,都把自己的资源和本事毫无保留地贡献了出来 。
我看着他们一张张真诚的脸,听着他们一句句朴实的话 ,心里暖得发烫。
这哪里是五十万的投资。
这是用命换来的情义,是无价的 。
后来,我的“疯子烧烤”店顺利开业了。
开业那天 ,十一个股东从天南海北赶来,穿着统一的T恤,上面印着我们班的合照 ,还有一行字:“为人民烤串”。
生意异常火爆。
因为我们的羊肉,是真羊肉 。
我们的啤酒,是冰镇的。
我们对每一个客人,都像对待自己的兄弟。
林薇辞掉了会计的工作 ,成了烧烤店的财务总管,把每一笔账都算得清清楚楚 。
她不再是那个只盯着房贷和奶粉钱的女人,她的眼里有了更大的格局和远方。
她常常在店里忙活到深夜 ,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但脸上的笑容,却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年底分红的时候 ,我们赚了不少 。
我把第一笔分红,加上我们自己的积蓄,全都拿了出来。
我没有用它来换大房子 ,也没有买新车。
我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小六子基金 ” 。
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和我们一样,因公牺牲或伤残的战友家庭。
基金成立那天 ,我们十一个股东,还有林薇,一起去了烈士陵园。
在小六子的墓碑前,我把基金会的章程 ,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
“六子,看到了吗?哥哥们现在出息了。”
“你放心,你的爹妈 ,就是我们的爹妈。你的战友,我们替你照顾。”
“你小子在天上,也得给咱们的烧烤店多拉点回头客啊! ”
我说着说着 ,就笑了 。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夕阳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紧紧地靠在一起,就像当年在军营里一样。
我回头看了一眼林薇,她正微笑着看着我 ,眼睛里,是星辰大海 。
我知道,那八万块钱,没有白花。
它像一颗石子 ,投进了我平淡的生活,激起了万丈波澜。
它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 ,有些东西,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
比如,兄弟的情义。
比如 ,爱人的理解。
比如,一个男人,应该扛起的责任和担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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