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的电话打进来时 ,我正对着屏幕上一个被甲方蹂躏了十七遍的logo发呆。
已经是凌晨一点 。
窗外,这座千万人口的城市终于泄了气,安静得像个巨大的、停止运转的废铁集合体。
我的眼睛干得像撒哈拉沙漠。
手机嗡嗡地震动 ,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垂死蜜蜂,在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
来电显示:小姨。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时间点,她的电话,通常只代表一件事——麻烦。
我划开接听 ,还没来得及喂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 。
“姐啊!我的亲姐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
她没叫我,她在叫我妈。
我头皮瞬间炸开 ,一股冰冷的电流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小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宛宛啊!你快!你快想想办法啊!”小姨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夸张的 、戏剧性的绝望,“你外婆!你外婆她……她不行了啊! ”
我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停了 。
“什么叫不行了?你说明白点!外婆怎么了?”
“脑溢血!刚才还好好的 ,看着电视突然就倒了!现在在市一院抢救!医生说……医生说情况很危险!”
她一边说,一边是那种捶胸顿足的、巨大的吸气声,好像随时会昏过去。
“医生怎么说?要多少钱?”我强迫自己冷静 ,声音抖得像筛糠。
这就是现实,在“人怎么样 ”之后,你必须立刻问“要多少钱” 。
“医生说……要开刀 ,要住ICU……先、先准备二十五万!”
二十五万。
这三个字像三颗钉子,狠狠砸进我的脑子里。
我一个月薪一万二的平面设计,刨去房租 、通勤、吃饭,每个月能攒下五千块已经是极限 。二十五万 ,那是我不吃不喝也要攒好几年的数字。
“我……我没那么多钱。 ”我的声音干涩 。
“你怎么会没钱!你在大城市上班!你不是说你年薪十几万吗!”小姨的哭声里瞬间掺杂了一丝尖锐的质问,好像我的贫穷是一种背叛。
“年薪十几万跟存款是两码事!我……”
“我不管!你必须想办法!那是你外婆!你妈就你一个女儿,你不拿钱谁拿钱?难道要看着你外婆死在医院里吗? ”
“我妈呢?你给我妈打电话了吗?”
“我打了!她手机关机!估计睡死了!现在指望不上她!只能指望你!”
“我…… ”我张了张嘴 ,感觉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
小姨在那头继续哭喊:“我跟你小姨夫把家里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就五万块!都垫进去了!医生说不够!不够就不给动手术啊!宛宛!你外婆从小最疼你了!你忘了你小时候她是怎么背着你去看病的?你忘了你上大学她偷偷给你塞了多少生活费吗?”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当然记得 。
我记得外婆家那台老旧的“蝴蝶牌”缝纫机 ,咯噔咯噔地响,外婆戴着老花镜,在昏黄的灯光下给我缝补开线的校服。
我记得夏天傍晚 ,她摇着蒲扇,给我讲那些翻来覆去讲了几百遍的“狼外婆 ”的故事,扇出来的风里有淡淡的艾草香。
我记得她总是把苹果削成一整条不断的长长的皮 ,然后把最甜的第一口递给我 。
她手心很粗糙,但永远是暖的。
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对我最好的人。
“你别哭了!”我吼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吼她,还是在吼我自己快要崩溃的情绪,“我想办法!”
挂了电话 ,我瘫在椅子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
二十五万。
我打开手机银行,看着那个五位数出头的存款余额 ,一阵绝望。
远远不够 。
我开始翻通讯录,大脑飞速运转。
找谁借?
大学同学?刚毕业没几年,大家都在为房租和第一笔存款挣扎。
公司同事?点头之交 ,谁会凭空借给你一笔巨款?
我点开微信,找到一个备注为“周浩”的头像 。
我前男友。
分手快一年了,他家境不错。
我的手指在对话框上悬停了很久 ,尊严和救命的念头在脑子里疯狂打架。
打过去,怎么说?
“喂,是我 。我外婆病了,能不能借我二十万? ”
太可笑了。
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我关掉微信 ,点开支付宝,看着借呗和花呗的额度 。
加起来也才几万块。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我能想象到医院里冰冷的走廊,刺鼻的消毒水味 ,还有躺在病床上,插着管子,毫无声息的外婆 。
不行。
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没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 ,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
我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手机银行,把我所有的存款——五万三千六百块 ,准备转过去。
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就算去借高利贷,就算去卖掉我所有值钱的东西 ,我也要把钱凑齐 。
小姨刚才发来了账号,户名是她自己的。
她说医院的缴费系统复杂,她先收着,统一去窗口办理 ,快。
我当时没多想,现在也没空多想。
救命是第一位的 。
我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转账页面 ,输入了金额,输入了小姨的名字和账号。
就在我准备输入支付密码,按下那个决定性的“确认”键时——
手机屏幕上方 ,突然弹出了一个新的来电提醒。
一个陌生的、区号是我老家的号码 。
我心里一烦,谁啊?这个节骨眼上。
第一反应是挂掉,先转账要紧。
但那个号码 ,莫名地让我心头一跳 。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起来,把转账页面暂时搁置。
“喂?哪位?”我的语气很冲,充满了不耐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钟 ,然后,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刻却又显得无比魔幻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
“喂?囡囡啊? ”
是我外婆的声音。
“你……你咋还不睡啊?我刚看你妈朋友圈 ,说你又加班了?”
我愣住了。
彻彻底셔底地愣住了 。
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焦虑,出现了幻听。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有外婆那带着浓重家乡口音的、中气十足的声音 ,通过电波,清晰地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握着手机,一动不动 ,像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像。
“外婆?”我试探着,轻轻地叫了一声 。
我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哎!是我呀! ”外婆在那头乐呵呵地回答,“我寻思着你这个点肯定没睡 ,就给你打个电话。你那个小姨,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奇奇怪怪的 。”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炸了。
像有无数个烟花在里面同时引爆。
什么情况?
脑溢血?抢救?市一院?
那现在给我打电话的是谁?
“外婆……你……你现在在哪儿? ”我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打架,咯咯作响 。
“在家啊,还能在哪儿。”外婆的语气理所当然,“刚看完那个叫什么……《王牌对王牌》 ,笑死我了。准备洗洗睡了 。”
家。
她在家里。
她好好的 。
她刚刚还在看综艺节目。
一股难以形容的 、混杂着狂喜、荒谬和冰冷愤怒的情绪,瞬间冲垮了我。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那个转账界面还亮着 。
收款人:XX芳。
金额:53600元。
我差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就把我所有的积蓄,转给了我那个声称外婆在抢救的……亲小姨 。
“外婆, ”我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小姨刚才给你打电话,都说什么了?”
“她就问我身体怎么样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问我你妈的电话怎么打不通。”外婆在那头絮絮叨叨,“我说我好得很 ,能吃能睡。你妈估计是手机调静音了,她睡觉沉 。这丫头,一天到晚瞎操心。”
瞎操心?
我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 ,指节都泛白了。
这不是瞎操心 。
这是……诈骗。
而且是拿自己亲妈的性命来诈骗自己亲外甥女的,最恶毒、最无耻的诈骗!
“好的外婆,我知道了。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您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我明天再给您打。”
“哎,好嘞。你也早点睡 ,别太累了,啊?”
挂掉外婆的电话,我盯着那个转账界面 ,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然后,我笑了 。
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无奈的笑 ,是一种气到极致,怒火攻心,反而觉得无比荒唐可笑的冷笑。
我退出银行APP,找到小姨的号码 ,直接拨了回去。
电话几乎是秒接 。
“喂!宛宛!钱凑得怎么样了?你快点啊!医生在催了!再不交钱,手术就…… ”
“小姨。”我打断了她。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
“啊?怎么了?”她似乎没听出我的异样。
“你现在……在哪家医院啊? ”我问。
“市一院!市人民医院啊!我还能骗你吗!”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
“哦 ,市一院。”我点点头,虽然她看不见,“哪个科室?几号床?我现在过去。 ”
电话那头明显顿了一下 。
“你……你过来干嘛?你过来也帮不上忙啊!你赶紧转钱就行了!我这边等着交费呢!”她的语气开始变得急躁。
“我过去看看外婆。总得亲眼看看才放心 ,不是吗?”我一字一顿地说。
“都说了很危险!不让探视!ICU你懂不懂?你别过来添乱了!赶紧把钱转过来是正事! ”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那份伪装出来的悲痛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催促和不耐烦 。
“是吗?”我轻笑一声 ,“可是小姨,我刚刚给外婆打过电话了。”
这句话说完,电话那头 ,死一般的寂静。
连她那刻意营造出来的嘈杂“医院背景音”都消失了 。
我能清晰地听到她骤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她老人家精神挺好的,刚看完《王牌对王牌》,准备睡觉了。 ”
我继续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 ,慢悠悠地捅过去 。
“她还说,你也给她打过电话,问她身体好不好。”
“小姨 ,你不是在市一院陪着抢救吗?怎么还有空关心外婆看不看综艺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
终于,她憋出了一句话,声音又尖又虚 ,充满了色厉内荏的惊慌。
“我什么时候胡说了?”我反问,“要不,我们现在开个视频?或者我直接把电话打到外婆家 ,我们三个当面对质一下?”
“你…… ”
“二十五万,是吧?”我没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小姨 ,你可真敢开口啊 。为了二十五万,你就让你亲妈‘脑溢血’,让她在ICU‘抢救’?”
“你可真是个大孝女啊! ”
最后五个字,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积攒了半个多小时的恐慌 、担忧、焦虑 ,在这一刻,全部转化成了火山爆发般的愤怒。
“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她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地尖叫起来,“我……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弟弟……你弟弟要买房 ,首付还差二十多万!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吗!”
哈 。
好一个“没办法了 ”。
她儿子,我那个好吃懒做、三十岁了还在家啃老的表弟,要买房 ,所以,就该我外婆“脑溢血”?
“所以,你弟弟买房 ,就得用我外婆的命来换?用我的存款来填?”我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想跟你借点钱周转一下!我知道我直接开口你肯定不借,我才……我才想出这个办法的!”
“借? ”我气笑了,“你管这叫借?你这是诈骗!是诅咒!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我当时没接到外婆的电话,万一我真信了你,把钱转给你了,你打算怎么收场?”
“你会告诉我 ,哦,外婆抢救过来了,没事了?还是说 ,为了让你那宝贝儿子买上房,你连后事都想好了?”
“你这个死丫头!你怎么跟你长辈说话的!我可是你小姨! ”她被我戳中了痛处,开始恼羞成怒 ,撒起泼来。
“从今天起,你不是了 。”
我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将她的号码 、微信,所有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我靠在椅背上 ,看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
身体还在因为后怕和愤怒而微微发抖。
差一点。
就差那么一点点 。
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但我首先要做的,是给我妈打个电话。
我拨通我妈的号码 ,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声音睡意惺忪 。
“喂?宛宛?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睡?”
“妈。 ”我的声音很哑 ,“你被小姨骗了多少钱?”
我妈那边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 。 ”我言简意赅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个天杀的!”我妈在电话那头气得声音都变了 ,“她傍晚就给我打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妈不行了 ,在医院抢救。我当时就慌了,脑子一片空白,她让我转钱 ,我就把家里仅有的三万块钱转给她了。然后她说不够,让我再想办法,还让我别跟任何人说,免得大家担心 。”
“我给你打电话 ,你关机。我急得团团转,后来想起来给咱家邻居张阿姨打电话,想让她去咱妈家看看情况。结果张阿姨说 ,她刚还看见咱妈在楼下溜达呢!我才知道上当了!我再给她打电话,她就不接了! ”
“三万块……”我喃喃自语 。
我妈一个退休工人,退休金一个月就两千多 ,那三万块,是她攒了多久的养老钱?
“妈,我们报警吧。”我说。
“报警?”我妈犹豫了 ,“那……那可是你小姨啊 。报了警,她不就毁了吗?你弟弟以后怎么办?这事要是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
又是这种话。
又是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和稀泥式的论调。
“脸?她拿外婆的命来骗钱的时候 ,怎么就没想过脸?”我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妈,这次是三万,下次呢?下次她是不是就敢直接把外婆藏起来 ,说人已经没了,问我们要丧葬费? ”
“对这种人,你跟她讲亲情 ,讲脸面,有用吗?”
“可她毕竟是你舅舅家唯一的女儿,你外婆……”
“外婆那边我去说 。这件事 ,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的态度很坚决。
挂了电话,我坐在黑暗里,久久没有动弹 。
窗外的天色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但我们家 ,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了。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 ,跟公司请了假 。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买了一张最早回老家的高铁票。
有些事情,必须当面解决。
在高铁上,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
他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 ,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电话里,他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宛宛,你妈都跟我说了 。你别冲动 ,这事……我们从长计议。”
“爸,没什么好计议的。小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
我小姨,我妈最小的妹妹 ,从小被外公外婆宠坏了。好吃懒做,眼高手低,嫁的人也是个不务正业的。两口子几十年 ,唯一擅长的事,就是变着花样从亲戚这里“借 ”钱 。
我上小学时,她以“做生意”为名 ,从我爸妈这儿“借”走两万。那是我家当时全部的积蓄。后来生意黄了,钱自然也没了。
我上高中时,她儿子,我那个表弟 ,跟人打架,要赔钱 。她又哭哭啼啼地找上门,我妈心软 ,又给了她五千。
我上大学后,她更是隔三差五就以各种名目要钱,今天说没生活费了 ,明天说看上件衣服。数额不大,三百五百,但我妈每次都给 。
我工作后 ,她把目标转向了我。
“宛宛在大城市,出息了,工资高 ,接济一下你弟弟是应该的。 ”这是她的原话 。
我那个表弟,被她宠得无法无天,三十岁的人了,工作换了十几个 ,没一个超过三个月的。天天在家打游戏,张口就是要钱买皮肤、换装备。
我给过几次,后来发现是个无底洞 ,就开始找借口拒绝 。
于是,我在她嘴里,就成了“白眼狼” 、“忘本”、“看不起穷亲戚”。
我们家 ,就像她和她儿子的提款机。
而我外婆,就是她拿捏我们所有人的“人质 ” 。
她知道我妈孝顺,知道我最爱外婆。
所以这一次 ,她策划了这么一出恶毒至极的戏码。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我爸在那头叹气,“但你妈的意思是 ,先把钱要回来。报警……影响不好 。”
“钱,我会要回来。但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挂了电话 。
高铁到站,我直接打车回了外婆家。
一进门 ,就看到外婆正坐在小院的藤椅上择菜,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温暖而祥和。
看到我 ,她惊喜地站了起来:“哎哟!囡囡!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走过去,抱住她 。
那一瞬间,鼻头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
还好,她还好好的。
这种失而复得的后怕,比任何愤怒都来得更加汹涌 。
“想您了 ,就回来了。”我把头埋在她肩膀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阳光和皂角混合的味道。
我妈也在 。
她眼睛红肿,显然一夜没睡好。
看到我 ,她欲言又止。
我没跟外婆说实话,只说我请了年假,回来看看她。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张罗着要给我做好吃的 。
趁外婆去厨房忙活 ,我把我妈拉到一边。
“钱呢? ”我问。
我妈摇摇头,一脸愁容:“她不接电话,微信不回 。我今天一早去她家了 ,敲了半天门,里面没人。”
“跑了?”我皱起眉。
“八成是躲起来了 。 ”
我冷笑一声:“她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
我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是我舅舅 ,小姨的亲哥哥。
舅舅是个老实本分的农民,跟我小姨关系并不好,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钱 。
电话接通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舅舅沉默了很久,然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个!”他骂了一句 ,“宛宛,你放心,这事舅舅给你做主 。我就是把她家房子点了,也得把她给你揪出来! ”
我知道舅舅也只是说说气话。
但他这个态度 ,就够了。
我要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
我让她在这个家里 ,再也无处遁形 。
下午,舅舅带着舅妈来了。
紧接着,我大姨 、大姨夫 ,还有几个表哥表姐,陆陆续uiscono地都来了。
外婆的小院子,一下子挤满了人 。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显然 ,舅舅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通知到位了。
外婆看着这阵仗,有点懵:“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都来了?”
没人回答她 。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宛宛 ,非要闹这么大吗?家丑……”
“妈,”我看着她,“如果今天被骗的是二十五万,如果我真的把所有钱都转过去了 ,甚至背上了贷款,你觉得,这还只是‘家丑’吗? ”
我妈不说话了。
舅舅是个行动派。
他直接给小姨夫打了电话 ,开了免提 。
“XX(小姨夫的名字),你让XX芳(小姨的名字)立马滚回来!把骗你姐的钱还回来!不然我今天就去派出所报案!告她诈骗!”舅舅的声音吼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小姨夫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大哥……你听我解释……阿芳她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拿自己亲妈的命开玩笑,这也叫糊涂?我告诉你 ,半个小时之内,她要是不出现在我面前,你们就等着警察上门吧! ”
说完 ,舅舅“啪”地挂了电话。
整个院子,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
外婆终于听出点不对劲了,她抓住我妈的手 ,紧张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是不是阿芳又闯祸了?”
我妈看着外婆担忧的眼神,眼圈一红,说不出话来。
我走过去,扶着外婆坐下 ,轻声说:“外婆,没事。一点小误会,我们自家人 ,说开了就好。 ”
我不想让她知道,她最疼爱的小女儿,是如何恶毒地“安排”了她的生死 。
这对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来说 ,太残忍了。
不到二十分钟,院子门口传来了一阵骚动。
小姨和小姨夫,还有我那个三十岁的“巨婴”表弟 ,三个人,低着头,挪了进来 。
小姨的眼睛又红又肿 ,不知道是真哭了,还是故意挤出来的。
她一进院子,看都不看别人,直接“噗通 ”一声 ,跪在了我妈面前。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鬼迷心窍!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她抱着我妈的腿,开始嚎啕大哭 。
我那个表弟,就站在她身后 ,一脸的不耐烦和无所谓,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又冒了起来。
“你错了? ”我走上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姨,“你错在哪儿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我不该骗你们……我不该拿妈的身体开玩笑……”
“说得真轻巧 。”我冷笑 ,“拿我外婆的命,给你儿子换婚房首付,这叫开玩笑? ”
“我……”她被我噎得说不出话。
“那三万块钱呢?拿来。”我伸出手 。
小姨夫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 ,递给我妈:“姐,钱都在这儿,一分没动。我们知道错了,真的。 ”
我妈接过信封 ,数都没数。
她看着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妹妹,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 ,还是心软 。
我知道,只要小姨再多哭一会儿,多说几句软话 ,我妈就会心软。
然后这件事,就会像以前无数次一样,不了了之。
不行 。
绝对不行。
“起来吧。”我淡淡地说 ,“跪着也没用 。”
我转向我舅舅:“舅舅,今天把大家叫来,不是为了看她表演哭戏的。 ”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看着小姨一家三口,一字一顿地说:
“第一 ,钱,我妈收下了 。这是你们骗走的,不是我们借的。”
“第二 ,从今天起,我们家,和你们家 ,断绝关系。以后你们家的任何事,婚丧嫁娶,都与我们无关 。你们也别再上我们家的门。 ”
“第三 ,”我顿了顿,目光落在我那个吊儿郎当的表弟身上,“让你儿子 ,找个正经工作,自己挣钱买房。别再像个吸血鬼一样,趴在长辈身上吸血。”
我的话一说完,全场哗然 。
“宛宛!你…… ”我妈震惊地看着我。
“姐!你不能这样啊!”小姨尖叫起来 ,“我们是亲姐妹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啊!你怎么能说出这么绝情的话!”
“绝情?”我看着她,笑了,“跟我拿我外婆的命骗我二十五万救命钱比起来 ,到底谁更绝情? ”
“你那个宝贝儿子,三十岁的人了,手脚健全 ,凭什么要我们全家来供养他?就因为他是你儿子?他是镶了金边还是嵌了钻石?”
“你!”我表弟被我说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忍不住了,梗着脖子吼道:“关你屁事!用你家钱了吗?我妈愿意!你管得着吗? ”
“哦?”我挑了挑眉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从今天起,她‘愿意’的资格 ,被取消了。”
“你…… ”
“你什么你?”我舅舅一个箭步冲上去,指着他鼻子就骂,“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妈为了你,连自己亲妈都敢咒!你还有脸在这里嚷嚷?我们老X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舅舅气得浑身发抖 ,扬手就要打 。
小姨夫赶紧抱住他:“大哥,大哥,你消消气!孩子不懂事…… ”
“他不懂事?他三十了还不懂事?他要到什么时候才懂事?要等你老婆把他妈卖了换钱给他买房他才懂事吗?”
院子里乱成一团。
哭声 ,骂声,劝架声,混在一起。
只有我 ,和外婆,置身事外 。
外婆坐在藤椅上,低着头 ,不说话,但我看到有眼泪,一滴一滴 ,掉在她布满老年斑的手背上。
她什么都听到了。
她什么都明白了 。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我最不想伤害的人,最终还是被伤害了。
而伤害她的,是她的亲生女儿 ,和她最疼的外孙 。
闹剧的最后,是舅舅强行把小姨一家三口拖走的。
临走前,小姨还回头 ,用一种怨毒的、不甘的眼神死死地瞪着我。
我知道,她恨我。
她恨我撕破了她最后的伪装,断了她的财路 。
院子终于安静下来。
亲戚们也陆陆续续地走了 ,走的时候,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复杂。
有赞同,有不忍 ,也有觉得我做得太绝的 。
我不在乎。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还有外婆。
我妈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流眼泪 。
我爸在一旁抽着烟 ,一口接一口。
我走到外婆身边,蹲下来,握住她冰冷的手。
“外婆……”
外婆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着我 ,看了很久很久 。
然后,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囡囡啊 , ”她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脸,“你做得对。”
“是外婆……是外婆把她惯坏了 。”
“从小 ,她要什么,我就给什么。我总觉得,她是我最小的女儿 ,就该多疼一点。”
“没想到……把她惯成了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
“她恨我,我知道 。她恨我没本事,给不了她金山银山。她恨她哥哥姐姐都比她过得好。”
“可她不想想 ,她自己,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外婆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说给我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
我静静地听着 ,眼泪无声地滑落。
那天晚上,我陪着外婆睡。
她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 。
一会儿叫着我小姨的小名 ,一会儿又叫着我外公的名字。
我躺在她身边,一夜无眠。
我在想,亲情到底是什么?
是无条件的付出和包容吗?
还是 ,也应该有底线和原则?
如果纵容也是一种伤害,那么及时的切割,是不是一种更负责任的爱?
我没有答案 。
第二天 ,我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我把我妈拉到房间。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塞到她手里 。
“妈 ,这里面有五万块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
“你这是干什么?”我妈吓了一跳,要把卡推回来。
“你听我说完 。”我按住她的手,“这五万,不是给你的。是给外婆的。 ”
“你把家里的存折、银行卡都收好 。以后 ,外婆的退休金,你帮她领。每个月,按时给她生活费。剩下的 ,你帮她存起来 。”
“小姨那边,你一分钱都不能再给了。不管她用什么理由,哪怕是说她要死了 ,你都不能再心软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外婆真的有什么事,需要用钱 。你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钱的事 ,我来想办法。 ”
“你不能再让她拿捏你的软肋了 。”
我妈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半天,最终点了点头 ,眼泪掉了下来。
“宛宛,你长大了。”
我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是长大了 。
我只是,被逼着 ,不得不扛起一些东西。
回到我那间小小的出租屋,看着屏幕上那个被改了十七遍的logo,突然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
就在两天前 ,我还在为这个logo焦头烂额,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 。
而现在,它看起来 ,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手机响了一下,是微信消息。
我一个表姐发来的 。
她说:“宛宛,你今天做得对。我们早就受够她了 ,只是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以后有什么事,跟姐说 。 ”
我回了个“好”。
又一条消息进来,是一个我不怎么联系的表哥。
他说:“你小姨今天下午去我爸妈家借钱了 ,被我爸骂出去了 。她现在到处说你的坏话,说你嫌贫爱富,不认穷亲戚。”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笑。
随便吧。
她想怎么说 ,就怎么说吧 。
我拉黑她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乎了。
一个星期后,我妈给我打电话。
她说 ,小姨又找上门了 。
这次不是哭哭啼啼,而是理直气壮地来要“赡养费”。
她说,外婆是她妈 ,她也有赡养的义务,所以外婆的退休金,必须分她一份。
外婆没见她 ,让我妈把她赶走了 。
我妈在电话里,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
她说:“我以前总觉得 ,她再怎么不对,也是我妹妹。我不帮她,谁帮她? ”
“现在我才明白,有些人 ,你帮不了 。她就是个无底洞,会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宛宛,妈想通了。以后 ,我们过好我们自己的日子 。”
我“嗯 ”了一声,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又过了几个月,我听说 ,我那个表弟,终于出去找了个正经工作。
是在一个工厂里做流水线工人,很辛苦 ,但总算是自食其力了。
小姨也没再到处借钱,据说找了个超市理货员的工作,每天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
生活 ,好像正在用它最粗糙,也最公平的方式,教会他们一些什么。
我再也没见过他们。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迅速分开的直线 ,各自奔向了不同的远方 。
那件事,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对某些所谓“亲情”的最后一丝幻想。
但也让我更清楚地看到了 ,什么才是真正值得我去珍惜和守护的。
年底,我用攒下的钱,加上年终奖 ,给家里换了一台新的大电视,给外婆买了一个带按摩功能的足浴盆 。
我回去的时候,外婆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看到我 ,她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囡囡回来啦!”
阳光很好,她的笑容很暖 。
我走过去,像小时候一样 ,把头靠在她膝盖上。
她一边用手给我顺着头发,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着邻里间的家长里短。
我闭上眼睛,听着她熟悉的声音,心里一片安宁 。
那二十五万 ,像一个荒诞的梦。
它差点击垮了我,但也让我在一夜之间,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成长。
让我明白了 ,成年人的世界里,善良需要带点锋芒。
爱,也需要有底线 。
有些血缘 ,是刻在骨子里的牵挂。
而有些血缘,不过是一场,需要及时止损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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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本篇文章《小姨突然来电,说外婆脑溢血要25万救命,我正要转账时,外婆来电》能对你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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