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走茶凉
下班的铃声刚落,孙经理那辆半旧的桑塔纳就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车间门口 。
我正用油布仔细擦拭着手里那把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师傅传下来的德国卡尺 ,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年轻的同事,像一群闻到食味的猫,嘻嘻哈哈地围了过去。时间是下午五点半 ,地点是红星机械厂三车间,而我,李卫东 ,四十八岁,是这里唯一还用手动铣床的老家伙。
车门开了,孙经理探出他那颗油光锃亮的头 ,脸上堆着菊花似的笑,招呼着:“快点快点,‘海天一色’的包间可不等咱们,今天给新来的大学生接风 ,都精神点!”这番话像一颗无声的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的心湖,激起的却不是涟漪 ,而是一股子冰冷的寒意 。新来的大学生,接风,‘海天一色’ ,每一个词都与我无关。没人叫我。
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食指轻轻敲打着冰凉的卡尺 。心想,这世道真是变了 ,手艺再好,也抵不过一张大学文凭,抵不过人家会用电脑画图。我这双手 ,能凭感觉摸出千分之一毫米的误差,可现在,连一桌饭都摸不上了。
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机油和铁屑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我闻了半辈子的味道 ,熟悉得像自己的呼吸 。但今天,这味道里似乎多了一丝被抛弃的酸楚。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钻进车里,连平时总跟在我屁股后面“师傅师傅 ”叫个不停的徒弟小王 ,也只是回头匆匆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尴尬和躲闪,然后迅速地低下了头。
车子发动了 ,扬起一阵灰尘,很快就消失在了工厂那条长长的林荫道尽头。
整个车间,瞬间就只剩下我和几台冰冷的机器 ,还有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日光灯,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在嘲笑我的孤单 。
我缓缓地把卡尺放回工具箱 ,用一把小铜锁“咔哒”一声锁好。这套工具,比我儿子的年纪都大,每一件都像我的老伙计。可老伙ki计也暖不了人心啊 。我暗自思忖,这顿饭 ,明着是给新人接风,暗地里,不就是告诉我这个跟不上时代的老东西 ,该挪挪窝了吗?
我脱下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换上自己的外套。外套的袖口磨破了,妻子张岚念叨了好几次 ,说穿着出去丢人,要给我买件新的。我总说,厂里干活 ,穿那么好干嘛,能挡风就行 。其实我知道,一件好点的夹克要三四百 ,够家里半个月的菜钱了。
走出车间,傍晚的风有些凉,吹在脸上,像刀子在刮。我没有去食堂 ,也没有直接回家 。我沿着厂区的围墙慢慢走着,脚下的石子路硌得脚心生疼。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心里的那股气 ,就像没拧紧的煤气罐,丝丝地往外冒,堵得我胸口发慌 。凭什么?我李卫东进厂三十年 ,从学徒干到八级钳工,厂里多少次技术攻关,哪个不是我带头啃下来的硬骨头?现在新设备来了 ,新人来了,我这个老师傅就成了碍眼的老家伙了?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与此同时,在“海天一色 ”的“牡丹厅”包间里 ,气氛正热烈。孙经理端着酒杯,满面红光地对坐在主位的一个白净年轻人说:“小周啊,你可是咱们厂引进的高材生,以后三车间的技术升级 ,可就全靠你了!来,我敬你一杯!”小周,名叫周浩 ,刚从名牌大学机械工程专业毕业,他有些腼腆地推了推眼镜,说道:“孙经理您客气了 ,以后还要多跟厂里的老师傅们学习。 ”孙经理听了,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打着哈哈说:“老师傅们嘛 ,经验是有的,但思想跟不上了,以后还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坐在角落里的小王 ,默默地夹了一口菜,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 。他想起了师傅李卫东刚才落寞的眼神,这顿饭,他吃得五味杂陈。
(第一人称视角恢复)
我在厂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一瓶五块钱的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
回到家 ,天已经全黑了 。一开门,妻子张岚就从厨房里迎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她皱着眉问:“怎么才回来?今天厂里不加班啊。饭都快凉了。”
“嗯,有点事 。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换下鞋 ,把酒和花生米放在餐桌上。
儿子李小波的房门紧闭着,里面传来打游戏激烈的厮杀声。张岚看了一眼桌上的酒,叹了口气:“又喝酒?你那胃刚好点 。今天单位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我没说话 ,只是拧开瓶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像一团火 ,暂时烧掉了心里的那点冰冷。
张岚把三菜一汤端上桌,一盘炒青菜,一盘麻婆豆腐,还有一碗剩排骨汤 。她解下围裙 ,在我对面坐下,看着我一口接一口地喝闷酒,眼神里满是担忧。
“卫东 ,你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她轻声问。
我放下酒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把张岚吓了一跳 。我抬起头,看着她布满愁容的脸,一股无名火“噌 ”地就上来了。
“说说说 ,说什么?说了你懂吗?”我的声音有些大,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你整天就知道柴米油盐 ,你知道我在厂里受的什么气吗?”
张岚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心里顿时就后悔了 。我知道我不该冲她发火,她为这个家操碎了心。可是,那股憋屈,那股被羞辱的感觉 ,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总要找个出口。
“公司聚餐,没人叫我 。 ”我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他们带着新来的大学生 ,去‘海天一色’了。”
说完,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二章 屋檐之下
张岚愣住了 ,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怎么会……是不是搞错了?你可是厂里的老师傅。”
“老师傅? ”我冷笑一声 ,又给自己满上一杯酒,“老师傅现在就是老古董,是绊脚石,人家嫌我碍眼 ,巴不得我早点滚蛋呢!”
我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家里脆弱的平静。
儿子李小波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探出个脑袋 ,睡眼惺忪地问:“爸,妈,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他今年高二 ,学业紧张,但心思全在手机和电脑上 。
张岚立刻把情绪收敛起来,回头对儿子说:“没事没事 ,小波,你快去睡,明天还要上学。”
“哦。”李小波应了一声 ,又补充道,“妈,我们老师说明天要交三百块的资料费,你记得给我。 ”说完 ,门又“砰”地一声关上了 。
三百块。
这个数字像一个秤砣,重重地砸在了我和张岚的心上。
张岚的脸色更难看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 ,眼神里是化不开的忧愁。她没有再追问公司聚餐的事,而是低声说:“家里的钱,这个月又有点紧了。你爸那边的药不能断 ,小波的补习班……”
她没说下去,但我都懂 。我们这个家,就像一辆勉强行驶的老旧公交车 ,到处都在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架。我的工资四千出头,她是社区的临时工 ,一个月两千,加起来六千多块钱,要还房贷,要养老人 ,要供孩子,每一分钱都得掰成两半花。
我心里的火气被这现实的冰水一浇,灭了大半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无力 。我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我烦躁地用食指敲打着桌面 ,“我在外面受了气,回来你还跟我提钱! ”
“我也不想提啊!”张岚的声音也高了起来,带着哭腔 ,“李卫东,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恶人吗?菜市场的菜价一天一个样,你爸的降压药又涨价了 ,小波要买的参考书一本比一本贵!我不算计着过,这个家怎么办?难道喝西北风吗?”
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砸在饭桌上。
我看着她 ,心里一阵刺痛 。她跟着我快二十年了,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年轻时也是厂里一枝花,现在眼角爬满了皱纹 ,双手也因为常年做家务变得粗糙。我暗自思忖,我算什么男人?在外面挺不起腰杆,回到家还冲老婆孩子耍威风。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
“好了 ,别哭了。 ”我放下酒杯,声音缓和下来,“钱的事 ,我来想办法。小波的资料费,明天我给他 。”
张岚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你去哪想办法?你那点死工资……”
“总有办法的。 ”我打断她的话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我站起身,走到阳台,点了一根烟 。
夜色很深,小区的灯火零零星星。对面的楼里 ,有一户人家的窗户透出温暖明亮的光,能看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的剪影。我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暂时麻痹了我的神经 。
我心想 ,也许孙经理他们是对的,我真的老了,没用了。这个时代 ,就像一辆飞速前进的列车,我被甩在了站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越开越远。尊严 ,手艺,在现实面前,好像一文不值 。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在李卫东家的楼下 ,一辆黑色的奥迪A6L静静地停在阴影里。车里,红星机械厂的新任总裁陈宇航刚刚挂断一个越洋电话。他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目光无意中扫过李卫东家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电话那头,德国总部的工程师对新生产线一个关键部件的调试问题束手无策 ,建议直接更换,但那意味着几十万的成本和一个月的工期延误 。陈宇航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今天刚到任,下午在车间转了一圈 ,对那个埋头擦拭工具的老工人印象很深。人事档案上写着,李卫东,八级钳工 ,厂里唯一一个 。他有一种预感,解决问题的关键,或许就在这个被时代遗忘的角落里。
(第一人称视角恢复)
一根烟抽完 ,我心里的烦躁也平复了不少。回到饭桌前,张岚已经收拾好了碗筷,给我端来一杯热水 。
“别喝太多酒 ,伤身。”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接过水杯,杯壁的温度透过手心传到心里,暖暖的 。我看着她 ,认真地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对。”
张岚摇了摇头,眼圈又红了。“我没怪你 。我知道你心里苦。 ”她顿了顿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卫东,要不……咱们别在厂里干了。我听说南边电子厂招工 ,虽然累点,但挣得多。或者,你这手艺 ,咱们自己开个小铺子,修修补补,总能糊口 。”
我心里一震。离开红星厂?我从没想过。这里是我奋斗了半辈子的地方 ,有我的青春,我的汗水,我的骄傲 。离开这里,我还能干什么?
“再说吧。”我含糊地回答。
那一晚 ,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白天车间里的那一幕 ,和张岚含着泪的脸。墙上的挂钟指向凌晨两点,滴答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在为我的职业生涯倒计时。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仿佛脚下的大地正在一寸寸塌陷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第二天,我揣着从抽屉底翻出来的两百块私房钱 ,又从张岚钱包里拿了一百,凑够了三百块,在儿子出门前塞给了他。
李小波接过钱 ,难得地没有说那句口头禅“知道了 ”,而是看了我一眼,低声说:“爸,昨晚……我听见了 。你别太累了。”
我愣了一下 ,随即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大人的事,你别管 ,好好学习就行。”
看着儿子背着书包远去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红星机械厂的大门 。不管未来如何 ,今天,我还是这里的八级钳工,李卫东。
第三章 风言风语
走进车间 ,空气中立刻充满了异样的气息。
昨晚去聚餐的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看到我进来 ,声音立刻小了下去,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有同情 ,有幸灾乐祸,也有漠不关心。
我像往常一样,换上工装 ,走到我的那台老伙计——“沈阳一机”产的CW6163型卧式车床前,开始做开机前的检查。我用手抚摸着冰凉的机身,就像抚摸着一头上了年纪的猛兽 。只有在这里 ,我才能找到一丝踏实的感觉。
徒弟小王端着一杯热茶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几分愧疚。“师傅,给 。 ”
我接过茶杯 ,暖了暖手,没有看他。“昨晚的饭,好吃吗?”我淡淡地问。
小王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他搓着沾满油污的手,结结巴巴地说:“师傅,我……我本来想叫你的,可是孙经理他…… ”
“行了 。”我打断他 ,“你不用解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正常。”
我的冷淡让小王更加手足无措。他囁嚅了半天 ,才压低声音说:“师傅,您别往心里去 。孙经理就是那样的人,捧高踩低。昨晚在饭桌上 ,他还跟新来的周大学生说,厂里要搞全自动化升级,一些老旧设备和……和跟不上时代的老员工 ,都要被淘汰。 ”
“老员工”三个字,他咬得特别重 。
我的心沉了下去。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 ,还是像被锤子砸了一下。我暗自思忖,这已经不是暗示了,这是明明白白的逐客令 。他们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想给我留了。
“知道了。”我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打开了车床的电源 。机器发出了熟悉的轰鸣声 ,暂时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我开始干活。今天要加工的是一批高精度的轴承套,图纸要求公差在0.005毫米以内 。这种活,整个车间只有我能干。新来的数控车床虽然快 ,但精度和稳定性上,还比不过我这双老手和这台老机器的配合。
我戴上护目镜,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车刀在我的操控下 ,精准地在旋转的工件上切削,银亮的铁屑像卷曲的丝带一样飞溅开来 。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和屈辱都暂时被我抛在脑后。这是我的阵地 ,我的王国,在这里,我就是王。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办公室里 ,孙经理正唾沫横飞地向新来的总裁陈宇航汇报工作 。“陈总,您看,这是我们三车间未来的规划蓝图。我们将引进德国最先进的‘工业4.0’生产线,实现完全的无人化操作。预计效率能提升百分之三百 ,成本降低百分之五十!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陈宇航的表情 。
陈宇航面无表情地翻看着计划书,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忽然抬起头 ,问道:“我昨天在车间看到一位老师傅,还在用手动车床,叫李卫东 ,对吧?他不在你的规划里?”
孙经理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立刻堆起笑容:“陈总您真是明察秋毫!李师傅啊,是我们厂的老人了 ,技术是有的,就是思想太僵化,跟不上时代了。您放心 ,关于这些老同志的安置问题,我们也会妥善处理的 。 ”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陈宇航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桌上一个昨晚刚刚修复好的零件。那是一个复杂的传动齿轮 ,上面有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修复痕迹,但修复得天衣无缝,甚至比原来的工艺还要精湛 。他问:“这个是谁修的?”
孙经理一愣 ,连忙说:“是……是技术组的同志们集体攻关的成果!”
陈宇航看着他,眼神深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一人称视角恢复)
一上午的时间 ,就在机器的轰鸣声中过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周围的喧闹仿佛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味同嚼蜡。
下午 ,麻烦来了。
新引进的那条德国生产线,突然停机报警 。几个年轻的技术员围着那台像钢铁巨兽一样的机器,满头大汗 ,束手无策。连那个新来的高材生周浩,对着电脑屏幕上满屏的德文,也是一脸茫然。
孙经理闻讯赶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这条生产线是他的心头肉 ,是他向上爬的资本,要是出了问题,他的前途也就完了。
“怎么回事?还没好吗?”他冲着几个年轻人吼道。
一个技术员擦着汗说:“孙经理 ,好像是……是一个液压传动阀的匹配出了问题,备用的阀门装上去,系统不认 ,一直报警 。 ”
“那就找德国人啊!”
“联系了,有时差,那边工程师要明天才能视频指导。可是陈总下午就要来视察……”
孙经理的脸都绿了。他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目光在车间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了我身上 。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不屑,有怀疑,但更多的是一种走投无路后的乞求。
他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朝我走了过来。
我假装没看见 ,依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我的车床。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不是为了向谁证明什么,而是为了找回我作为一个手艺人 ,最后的尊严。
第四章 针尖麦芒
孙经理走到我面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老李啊, ”他清了清嗓子 ,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亲热,“忙着呢?”
我连头都没抬,继续用油布擦拭着车床的导轨 ,慢悠悠地回了一句:“不忙,反正也是要被淘汰的人了,早点把家伙事收拾干净 ,免得给厂里添麻烦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周围竖着耳朵听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孙经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开了个染坊。他尴尬地搓着手,说:“老李 ,瞧你这话说的,谁说要淘汰你了?都是误会,误会 。昨晚那个饭局 ,主要是年轻人闹腾,怕你去了不习惯,就没打扰你。 ”
这话说得 ,连他自己都不信。
我心里冷笑,但没戳穿他 。我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 ,直视着他的眼睛,问:“孙经理有事?”
我的目光很平静,但在孙经理看来 ,却像带着钩子,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干咳了两声,指了指不远处那台趴窝的德国机器,压低声音说:“老李 ,你过去帮忙看看?那台新设备,出了点小毛病。”
“小毛病? ”我提高了音量,“孙经理 ,那可是德国最先进的‘工业4.0’,全自动,高科技 。我一个只会用老车床的老古董 ,连电脑开机都费劲,哪懂那个啊?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我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孙经理的脸上。周围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偷笑。
孙经理的脸色彻底挂不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换上了一副命令的口吻:“李卫东!我让你去看你就去看!这是工作任务!出了问题你担得起责任吗?”
“责任? ”我站直了身体,个子虽然不高 ,但气势上却丝毫不输他,“孙经理,这台设备从引进到安装,我连边都没沾过。现在出了问题 ,倒要我来负责任了?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再说了,图纸是德文的,程序是电脑控制的 ,我去了能干嘛?看天书吗?”
我俩就这么对峙着,车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着我们。
那个叫周浩的大学生走了过来 ,他推了推眼镜,对我客气地说:“李师傅,是这样的 ,我们判断问题出在一个非标准的液压阀上。原装的坏了,备用的尺寸有微小差异,导致系统不兼容 。我们想……想请您看看 ,能不能手动加工一个,让它和原装的一模一样。”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动。这才是懂行的人说的话 。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孙经理见有台阶下,赶紧附和道:“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老李 ,这可是你的拿手好戏啊!整个厂,不,整个市 ,除了你,谁还有这个本事?”他开始给我戴高帽子。
我心里清楚,他这是狗急跳墙了 。但我不能就这么轻易答应。昨天的羞辱 ,今天的冷遇,这口气我咽不下。
“我干不了 。 ”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 ,“年纪大了,眼花了,手也抖了。万一干废了 ,把人家几百万的设备弄坏了,我可赔不起。”
“你!”孙经理气得指着我的鼻子,浑身发抖,“李卫东 ,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卷铺盖走人! ”
“好啊。”我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我等着 。正好我也不想干了。这地方 ,乌烟瘴气的,多待一天都觉得恶心!”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在车间二楼的观察窗后,总裁陈宇航和他的秘书静静地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秘书有些担忧地说:“陈总 ,要不要下去干预一下?这样闹下去,影响不好 。 ”
陈宇航摆了摆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李卫东。他的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欣赏的微笑。“不用 。我倒要看看 ,这个老师傅的骨头有多硬。”他转头对秘书说,“去,把李卫东的全部人事档案 ,包括他历年来的技术成果和奖励记录,都拿到我办公室来。我要最详细的 。”秘书点了点头,转身离去。陈宇航心想,一个有本事又有脾气的人 ,才是个宝。那种只会阿谀奉承的,不过是些没用的奴才 。红星厂需要换血,但绝不是把真正的脊梁骨给抽掉。
(第一人称视角恢复)
我和孙经理的争吵 ,最终被车间主任老王给拉开了。
老王是个和事佬,把我拉到一边,劝道:“老李 ,你少说两句。孙经理毕竟是领导 。你跟他硬顶,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
我吐出一口浊气,心里的憋屈却丝毫没有减少。
孙经理那边 ,还在气急败坏地打电话,催促着技术组想办法 。可那台德国机器,就像一头倔驴 ,任凭他们怎么折腾,就是不动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离陈总预定视察的时间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张岚打来的。
我走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接起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卫东,不好了!你爸他……他刚才在家里摔了一跤,现在送医院了 ,医生说可能是脑溢血,要马上手术!手术费要五万块!我们去哪凑这么多钱啊!”
“轰”的一声,我的脑袋像被炸开了一样 ,瞬间一片空白。
五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轰然压在了我的身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所有的骄傲 ,所有的骨气,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我挂了电话 ,手不住地颤抖。我看着车间里那台趴窝的机器,看着不远处急得满头大汗的孙经理,心里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
第五章 最后一根稻草
我走到孙经理面前,他正焦头烂额地对着电话咆哮。看到我 ,他愣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厌烦。
“你又想干什么? ”他没好气地问 。
我没有理会他的态度,声音因为刚才的电话而有些沙哑 ,但异常平静:“那个阀门,我可以试试。但是,我有个条件。”
孙经理的眼睛瞬间亮了 ,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 。他立刻挂断电话,急切地问:“什么条件?你说!”
“我要预支两个月工资。不,三个月。”我盯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顿地说,“现在就要 。 ”
我的工资一个月四千二,三个月就是一万两千六。这笔钱 ,对厂里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是救命的钱。
孙经理的脸色变了变,他没想到我会提这个 。他眼珠子转了转 ,显然是在权衡利弊。一边是几百万的设备和新总裁的视察,另一边是一万多块钱。这个选择题并不难做 。
“行!”他咬了咬牙,答应得异常爽快 ,“只要你能把机器修好,别说三个月,半年都行!我马上让财务给你办!”
“我还要立个字据。 ”我补充道 ,“修好了,这钱是预支的工资。修不好,或者没修 ,这钱算我借厂里的,以后从我工资里慢慢扣。”
我这么做,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也是不想落下话柄 。我李卫东,靠的是手艺吃饭,不是敲诈勒索。
孙经理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点头同意了。他立刻叫人去办公室拿纸笔 ,又给财务科打了电话 。
很快,一张简单的字据写好了,孙经理签了字 ,盖上了车间的公章。十五分钟后,财务科的人送来了一沓现金。
我接过那厚厚的一万两千六百块钱,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这辈子 ,我从没觉得钱这么重要过。我把钱小心翼翼地放进内侧的口袋,拍了拍,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卫东 ,钱给你了,你可得抓紧啊!”孙经理催促道 。
我点了点头,脱下外套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工衣,大步走向那台德国机器。
周围的人自动给我让开一条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只是围着那台机器仔细地观察 。周浩递给我那个损坏的原装阀门和备用件。我拿在手里 ,反复掂量、比对。
这确实是个精密的活儿。阀门内部的结构非常复杂,有好几个不同心 、不同截面的油路孔,备用件和原装件的差异就在其中一个孔的直径和角度上 ,差了大概……我用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盖轻轻一卡,心里有了数,不到0.02毫米 。
就是这点微乎其微的差异 ,导致了整个液压系统的失衡。
“有图纸吗? ”我问周浩。
“有,在电脑里,是三维模型 。”周浩立刻把笔记本电脑递给我。
我摇了摇头:“我看不懂那个。有没有二维的工程图?打印出来 。”
周浩愣了一下 ,随即明白了过来,立刻去打印了。
拿到图纸,我只扫了一眼关键的尺寸和公差标注 ,然后就把图纸放在了一边。所有的参数,已经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
“给我找一根45号钢的毛坯料,直径要够。 ”我吩咐道,“还有 ,把我工具箱抬过来。”
小王立刻跑去仓库找材料,另外两个年轻工人小心翼翼地把我那个宝贝工具箱抬了过来 。
我打开工具箱,里面各种尺寸的卡尺、千分尺、锉刀 、刮刀 ,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每一件都擦得锃亮,闪着寒光。这是我的兵器。
材料找来了。我把它夹持在我的老伙计——那台CW6163型卧式车床上 。
我深吸一口气 ,摒除了脑中所有的杂念。父亲病危的焦虑,生活的重压,同事的目光 ,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眼前这块冰冷的钢铁 。
我发动了车床。
机器的轰鸣声再次响起 ,但这一次,整个车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我 。
我的动作不快,但异常沉稳。选刀 ,对刀,进刀,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车刀在我的操控下 ,在钢材上游走,切削下来的铁屑带着一股炽热的温度 。
我没有去看图纸,也没有用任何先进的测量仪器。我靠的 ,是三十年练就的手感,是肌肉的记忆,是眼睛的判断。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在车间外 ,一辆黑色的奥迪A6L缓缓停下 。新任总裁陈宇航从车上下来,他看了一眼手表,离预定的视察时间还有十分钟。他没有直接走向办公楼 ,而是对身边的秘书说:“我们先去车间看看。”当他走进三车间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整个车间,几十号人,竟然围着一台老旧的车床 ,落针可闻 。而在人群的中心,那个叫李卫东的老师傅,正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机器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却像鹰一样锐利。陈宇航的脚步停住了,他没有让人通报 ,只是静静地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他看到了一种久违的东西,一种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几乎已经绝迹的东西——匠心 。
(第一人称视角恢复)
一个小时后 ,车床停了下来。
我取下那个初步成型的阀门,它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接下来,是更精细的手工活 。钻孔 ,铰孔,用特制的刮刀修正内壁的光洁度。每一个步骤,我都做得一丝不苟。汗水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滴在滚烫的工件上 ,“滋 ”的一声,蒸发成一缕白烟 。
我的眼睛有些花了,但我不敢有丝毫懈怠。我心想 ,这不仅仅是在做一个零件,这是在为我父亲挣救命钱,是在为我李卫东的职业生涯 ,做最后一搏。
又过了半个小时,当最后一刀刮完,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我用高压气枪吹掉上面的铁屑 ,一个新的阀门,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它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独有的光泽,像一件艺术品。
我把它递给周浩 ,声音有些嘶哑:“去试试吧。”
第六章 柳暗花明
周浩接过那个还带着我手心温度的阀门,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激动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
“好的,李师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立刻和几个技术员一起,开始往那台德国机器上安装。
我的任务完成了 。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双腿有些发软 ,靠在车床上才勉强站稳。刚才高度集中的精神和体力消耗,几乎抽空了我所有的力气。
孙经理一直在我身边,他紧张地盯着那边的安装过程 ,额头上的汗比我还多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车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台钢铁巨兽上。
安装完成了 。
周浩深吸一口气,在控制面板上按下了启动按钮。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只听见一阵轻微的电流声之后 ,机器的指示灯由红色变成了绿色,液压系统发出了平稳而有力的运转声 。接着,巨大的机械臂缓缓抬起,精准地抓取了一个物料 ,然后平稳地移动到加工位置。
一切正常!
“动了!动了!”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整个车间瞬间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几个年轻的技术员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
孙经理那张紧绷的脸,终于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兴奋地搓着手,大步流星地朝那边走去 ,嘴里不停地喊着:“好好好!太好了!小周,你们干得漂亮! ”他挨个拍着那些年轻人的肩膀,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
他从头到尾 ,没有再看我一眼 。
我看着眼前这幅热闹的景象,心里却是一片冰凉。我默默地转过身,开始收拾我的工具。我把每一把卡尺 ,每一把锉刀,都用油布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工具箱 。
我心里清楚 ,这场危机过去了,我的利用价值也就结束了。孙经理不会感谢我,他只会觉得我今天让他丢了面子,以后会变本加厉地给我穿小鞋。
也好 。我暗自思忖 ,等父亲的手术做完,我就递辞职报告。天下之大,总有我一个手艺人吃饭的地方。
就在我锁上工具箱 ,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时候,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面响了起来 。
“请问 ,刚才那个阀门,是哪位师傅做的?”
喧闹的车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人群像摩西分海一样,自动向两边分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 ,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在一群厂领导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虽然年轻 ,但气场十足,眼神锐利,不怒自威 。
我认得他。前几天新总裁上任的全厂大会上,我在最后一排远远地见过他。他就是新来的总裁 ,陈宇航 。
孙经理一看到陈宇航,立刻像哈巴狗一样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陈总!您怎么来了?哎呀 ,您看,车间里又脏又乱的,您怎么能到这来呢?我们正准备去会议室跟您汇报工作呢!”
陈宇航没有理会他 ,他的目光在车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我的身上。
他径直向我走来。
孙经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拦,又不敢 。
陈宇航走到我面前,看着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和沾满油污的双手 ,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嫌弃,反而带着一种欣赏和尊重。
他拿起刚刚从机器上换下来的,我亲手做的那个阀门,仔细地端详着。他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上面光滑的切面和精准的孔道 ,然后抬起头,看着我,再次问道:“师傅 ,这个是您做的? ”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
“好!好手艺!”陈宇-航由衷地赞叹道,“严丝合缝 ,浑然天成!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加工了,这是艺术品!”
孙经理的脸都绿了。他赶紧凑上来说:“陈总,这是我们技术组集体智慧的结晶 ,在我的带领下,大家群策群力…… ”
“是吗?”陈宇航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把那个阀门递到孙经理面前 ,指着上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角落,“孙经理,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有一个‘东’字的刻印?”
孙经理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阀门上。在阀门的一个凹槽里,确实有一个用钢针刻上去的,极小但笔锋苍劲的“东 ”字。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 ,经我手的重要零件,我都会留下自己的印记。
这一下,真相大白 。
孙经理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宇航不再看他,而是转向我 ,向我伸出了手,郑重地说道:“李师傅,您好。我叫陈宇航 ,是红星厂的新总裁 。我想请您到我办公室,我们能谈一谈吗?”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击了一下。我看着他伸出的那只干净而有力的手 ,又看了看自己沾满油污的手,迟疑了。
陈宇航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他微笑着 ,又把手往前递了递 。
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在工装上用力地擦了擦手,然后 ,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
第七章 价值千金
总裁办公室窗明几净,和我待了半辈子的车间像是两个世界。
陈宇航亲自给我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他没有那种大领导的架子 ,眼神很真诚。
“李师傅,请坐。不要拘束 。”
我捧着茶杯,局促地坐在沙发的边缘。茶香袅袅 ,但我没心思品尝。我不知道这位年轻的总裁找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想给我一笔奖金然后让我走人,还是有别的打算?
“李师傅,您的手艺 ,让我大开眼界 。 ”陈宇-航开门见山地说,“说实话,在来红星厂之前 ,我以为像您这样的传统手艺人,已经没有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混口饭吃罢了。”
“不 ,这不是混饭吃 。”陈宇航摇了摇头,表情很严肃,“这是一种精神 ,一种叫做‘匠心’的精神。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人人都想走捷径,赚快钱 ,很少有人愿意像您这样,花几十年时间,去钻研一门手艺。 ”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几十年来 ,我所坚守的东西,第一次被人如此郑重地肯定。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推到我面前 。“李师傅,这是厂里未来的一个初步规划。我们确实要引进更多的自动化设备,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 ,不可逆转。”
我的心沉了下去 。
“但是,”他话锋一转,“自动化不代表一切。越是精密的机器 ,就越是脆弱。它们能完成99%的标准化工作,但剩下的那1%,那些非标准的、定制化的、需要紧急修复的工作 ,还得靠人,靠像您这样有经验 、有头脑、有手艺的人。 ”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所以,我想邀请您 ,出任我们厂新成立的‘技术攻坚组’的组长 。这个组,不归任何车间管,直接对我负责。主要任务有两个:第一 ,负责全厂所有高难度、非标的维修和加工任务;第二,带徒弟,把您的这身本事 ,传下去。我们要让那些操作先进设备的年轻人知道,机器永远是工具,真正核心的 ,是掌握工具的人 。”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组长?直接对总裁负责?带徒弟?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像做梦一样。
“至于待遇 , ”陈宇航继续说道,“职位上,享受车间主任级别 。工资,在您现有基础上 ,翻一倍。另外,厂里会给您这样的特殊人才提供一套专家公寓,解决您住房的后顾之忧。”
我彻底愣住了 。我从一个即将被淘汰的边缘人 ,一跃成为了厂里的核心技术专家?
“陈总……我……我就是一个粗人,大字不识几个……”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李师傅,我看中的不是您的文凭 ,是您这双手,是您这颗心。 ”陈宇航站起身,走到我身边 ,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父亲,也是一位老木匠 。他一辈子都在跟木头打交道。他常说 ,一个人,一辈子,能把一件事做好,做到极致 ,就是天大的本事。我在您身上,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
原来如此 。我心里一阵释然,也涌上一股暖流。
“我……干!”我站起身 ,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一刻,我感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
“好! ”陈宇-航也笑了,“对了 ,我听说您家里出了点事,急用钱?”
我把父亲摔倒住院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陈宇航听完,立刻拿起电话打给财务总监:“老张 ,你马上从我的备用金里,支出五万块钱,送到三车间的李卫东师傅手里。对 ,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他对我说:“李师傅,这钱算厂里无息借给您的 ,不用急着还 。家里的事要紧,我给您批一个星期的假,先去照顾好老人家。”
我再也忍不住了 ,眼泪夺眶而出。我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在这一刻,哭得像个孩子 。我不是因为钱 ,而是因为这份尊重,这份理解。
走出总裁办公室,阳光正好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感觉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样 。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医院。在路上,我路过一家手机店 ,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我用孙经理给我的那笔钱,给儿子李小波买了他念叨了很久的那款最新型号的智能手机。我以前总觉得他玩物丧志,但今天我明白了,我不能用我的标准去要求他 ,理解,比说教更重要 。
到了医院,张岚正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口。我把五万块钱交到她手里 ,她惊得说不出话来。我把厂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她听完,抱着我,泣不成声。
父亲的手术很成功。
一个星期后 ,我回到厂里 。孙经理被调到了后勤部门去看仓库。我正式上任“技术攻坚组 ”组长。厂里给我分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独立工作室,还配了两个年轻助手,其中一个就是小王 。
那天下午 ,我换上崭新的蓝色工装,站在我的新工作台前。小王和另一个年轻人站在我面前,像两棵小白杨。
我拿起一个复杂的零件图纸 ,对他们说:“看好了,今天,我教你们第一课,怎么用最简单的工具 ,做出最精密的东西 。”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的身上,也洒在我手中的图纸和工具上。我知道 ,我的职业生涯,我的人生,都翻开了崭新的一页。在这个平凡的岗位上 ,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千金不换的价值和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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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本篇文章《公司聚餐没人叫我,我提前走了,第二天总裁亲自找我谈话》能对你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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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概览:第一章 人走茶凉下班的铃声刚落,孙经理那辆半旧的桑塔纳就悄无声息地滑到了车间门口。我正用油布仔细擦拭着手里那把跟了我二十多年的老师傅传下来的德国卡尺,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年轻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