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给货车司机结算这个月的油补。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鸭子 。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座机号码 ,归属地是本市。
我划开接听,开了免提,手上继续按着计算器。
“喂 ,你好 。”
“您好,请问是陈阳先生吗?”一个女声,很客气 ,带着职业化的甜美。
我说:“是我,哪位? ”
“陈先生您好,我是万豪酒店宴会部的王经理 ,打扰您一下。”
万豪酒店 。
我按计算器的手指停住了。
那是我表弟陈浩下周结婚的地方。
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浮了上来 。
“王经理,有事吗? ”
“是这样的陈先生 ,您在我们酒店预订了下周六,也就是18号的婚宴,50桌,宴会厅是最大的牡丹厅。我们想跟您确认一下 ,尾款什么时候方便过来结一下?”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闷棍 。
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我订的? ”
王经理显然也愣了一下,但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是的陈先生,预订人姓名是陈阳 ,留的联系方式也是您这个手机号。”
我捏着计算器的手,指关节都白了。
一股火,混着荒谬和屈辱 ,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
“你搞错了吧?我没订过什么酒席。”
“不可能啊陈先生,我们这里有预订单的,定金五万块还是现金支付的。您是不是忘记了? ”
五万块 。
现金。
我他妈连万豪的门朝哪边开都只路过看过。
我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要吃人 。
“王经理,我再说一遍,我 ,陈阳,没有在你们酒店订任何酒席。你们是不是被骗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王经理的声音也严肃了起来:“陈先生,这件事可开不得玩笑 。预订单白纸黑字写着,定金收据也开了。如果您这边不承认 ,那这五十桌酒席……”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白了。
要么我付钱,要么这事没完 。
我“啪 ”地一声挂了电话 ,把计算器往桌上一扔。
旁边的司机老张吓了一跳:“陈总,咋了?账算错了?”
我摆摆手,太阳穴突突地跳。
账没错。
是人错了 。
是这个世界错了。
我表弟陈浩结婚 ,用我的名字,订了五十桌酒席。
而我,陈阳 ,他亲亲的表哥,连一张请柬都没收到 。
这事儿,还得从我那个好姑姑说起。
我姑 ,陈玉芬,是我爸的亲妹妹。
以前我们两家关系还行,住得近,逢年过节都一起过 。
转折点发生在我姑父 ,也就是陈浩他爸,升了某个局的副科长之后。
虽然就是个副科,但在他们眼里 ,那就是鲤鱼跳了龙门,从泥腿子变成了人上人。
从那天起,我姑的腰杆就直了 ,看我们家的眼神也变了 。
嫌我爸就是个开小货车的,没出息。
嫌我妈是家庭主妇,没见识。
嫌我家住的老破小 ,丢她的人 。
话里话外,总透着一股子优越感。
好像我们跟她喘同一片空气,都是对她的污染。
我爸是个老实人 ,总说,算了,都是一家人,她爱怎么说是她的事。
我忍不了 。
有一年过年 ,在我奶奶家吃团圆饭。
我姑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到陈浩碗里 ,嘴里说着:“多吃点,补补脑子,将来可别像你大伯一样 ,一辈子就开个破车,没前途。”
我当时刚大学毕业,在一家小公司跑业务 ,血气方刚 。
我“啪”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姑,我爸开破车,没偷没抢 ,养活了我们一家,供我上了大学。我觉得挺有前途的 。总比有些人,官不大,官架子倒不小 ,忘了自己爹妈当年是怎么在地里刨食的。 ”
那一顿年夜饭,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两家的关系就彻底冷了 。
除了奶奶的寿宴这种躲不开的场合 ,基本零交流。
微信家族群里,我姑每天转发各种“领导的智慧”、“格局决定未来”,然后晒她家陈浩又考了什么证 ,单位又发了什么福利。
而我们家,仿佛是群里的隐形人 。
半个月前,我姑在群里发了陈浩的婚纱照。
照片上 ,陈浩西装笔挺,旁边的姑娘叫李倩,长得挺漂亮 ,笑得很甜。
我姑配的文字是:“犬子陈浩将于本月18日,在万豪酒店举行婚礼,届时恭候各位亲朋好友光临。 ”
下面一堆亲戚点赞,发恭喜 。
我爸妈也在下面发了个“恭喜恭喜”的表情。
然后 ,就没然后了。
没有电话,没有请柬,甚至没有一条私信 。
我妈还安慰自己:“可能你姑就是群里通知一下 ,后面会打电话的。”
我爸闷着头抽烟,一言不发。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
这就是压根没打算请我们。
在他们眼里,我们家不配出现在万豪酒店那种“上等 ”场合 ,会丢了他们新晋“上流人”的脸。
我当时就跟我老婆林玥说:“他们不请,我们还省了份子钱,挺好 。”
林玥撇撇嘴:“话是这么说 ,但这也太欺负人了。不请就不请,还在群里发,故意恶心谁呢? ”
我说:“别理他们 ,就当没看见。过咱们自己的日子 。”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们一家,会像家族群里的隐形人一样,被这场盛大的婚礼彻底遗忘。
直到今天,这个来自万豪酒店的电话。
像一个巴掌 ,狠狠地扇在我脸上 。
不,比扇巴掌还狠。
这是要把我钉在耻辱柱上,再浇上一桶油 ,点一把火。
林玥下班回来,看我坐在沙发上抽烟,一地的烟头 。
“怎么了这是?跟丢了魂一样。”
她走过来 ,拿走我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把酒店电话的事,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
林玥的反应比我还大。
她气得脸都白了 ,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这……这已经不是欺负人了,这是犯法!这是诈骗! ”
她停下来,看着我:“他们想干什么?让你当这个冤大头?五十桌酒席 ,万豪酒店,那得多少钱?二三十万打得住吗?”
我摇摇头,声音嘶哑:“钱是小事 。”
林玥瞪着我:“这还是小事?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了几年钱,刚换了辆送货的车 ,手里哪有那么多活钱?”
我说:“我的意思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比钱更恶心。 ”
林...
玥冷静下来 ,坐在我旁边。
“你的意思是,他们就没想过让你付钱?”
我点点头,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桶 ,脑子里的线索慢慢清晰起来 。
“你想想,他们为什么不请我们?因为看不起我们,觉得我们穷 ,丢人。”
“现在,他们又用我的名字去订酒席,还付了五万定金。这说明什么? ”
林玥皱着眉:“说明他们知道你没钱付尾款?”
“对!”我一拍大腿 ,“他们算准了我拿不出这笔钱。等到婚礼前几天,酒店找我要尾款,我付不出,婚宴自然就黄了 。 ”
“到时候 ,他们就可以到处跟亲戚朋友说,是我陈阳,见不得弟弟好 ,故意订了酒席又取消,毁了陈浩一辈子一次的婚礼。”
“我们家,在所有亲戚面前 ,就彻底成了小人、罪人。他们呢,就成了无辜的受害者 。”
“这招,叫一石二鸟。既解决了他们可能没钱办这么大场面的问题 ,又把我们家彻底踩在了泥里。 ”
我说完,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
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林玥的嘴唇都在发抖。
“太毒了……这心得有多黑,才能想出这么损的招?”
是啊 。
我那个姑姑 ,我那个表弟。
平时看着也就是势利眼一点,爱慕虚荣一点。
我没想到,他们能坏到这个地步 。
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整啊。
林玥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冰凉。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报警? ”
我摇摇头。
“没用 。我们没证据。人家可以说是我同意的 ,现在反悔了。定金是他们付的,我们空口白牙,警察怎么管?这属于经济纠纷 。”
“难道就这么算了?让他们得逞?”林玥急了。
我看着她 ,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算了?”
“我陈阳活了三十年,没主动招惹过谁 。 ”
“但谁要是骑到我脖子上拉屎,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他们不是喜欢演戏吗?”
“那我就陪他们 ,把这场戏演得大一点。 ”
“演到他们,收不了场 。”
第二天,我请了半天假。
第一站 ,万豪酒店。
我得先去摸摸底 。
酒店大堂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我报上名,前台很快就帮我联系了宴会部的王经理。
王经理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
“陈先生 ,您好 。”
我点点头,开门见山:“王经理,我为昨天的电话道歉 ,可能是我搞错了。我想看看我们订的那个单子,确认一下细节。 ”
王经理显然松了口气 。
“应该的,您这边请。”
她把我带到一间小会客室 ,很快就拿来了一份文件。
我接过来,仔细看 。
预订人:陈阳。
联系电话:我的手机号。
桌数:50桌 。
菜单:8888元一桌的“龙凤呈祥”套餐。
总价:444400元。
已付定金:50000元 。
支付方式:现金。
我看得眼皮直跳。
好家伙,一桌将近九千 ,五十桌就是四十四万多。
我那个当局长的姑父,一年的工资够吗?
我姑这是打肿脸充胖子,充到要把脸打烂的程度了 。
我指着签名栏。
“王经理 ,这个名字,不是我签的。 ”
王经理的脸色又变了 。
我说:“但我认得这个字迹,是我姑父的。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我问几个问题 ,你照实回答我 。”
她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第一,付定金那天 ,来了几个人?”
“两位,一男一女,中年人。 ”
“能不能形容一下他们的长相?”
王经理想了想 ,说:“男的个子不高,有点秃顶,戴着眼镜 。女的……烫着卷发 ,穿了件貂皮,说话嗓门挺大的。”
完全对上了。
我姑父就是地中海,我姑去年刚买了件黑色的水貂 ,天天在朋友圈晒 。
“第二,他们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
王经理皱起了眉,似乎在努力回忆。
“好像……那个女士一直在说 ,她侄子是大老板,生意做得很大,这点钱不算什么。还说 ,婚礼一定要办得风风光光,不能丢了她侄子的脸。 ”
我心里冷笑 。
演戏还演全套。
这是提前给我铺人设呢?
“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我看着她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 ,婚礼前一天,尾款还没结清,你们会怎么处理?”
王经理的表情严肃起来 。
“按照合同 ,我们会先联系预订人,也就是您。如果联系不上或者您拒不付款,我们有权取消宴席。并且,定金不予退还 。 ”
我点点头。
“明白了。”
果然是这样 。
他们算准了我会拒不付款。
到时候 ,酒店取消宴席,五万定金打了水漂。
他们就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 。
说我不仅毁了婚礼 ,还害他们损失了五万块钱。
好一招“苦肉计”。
从酒店出来,我没有回家。
我开车,直接去了我姑家 。
有些事 ,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地敲一下。
我得看看他们,到底能演到什么地步。
我姑家住在一个高档小区,前几年刚换的房子 ,一百六十多平 。
我按了门铃。
开门的是我姑。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脸上堆起虚伪的笑 。
“哟 ,是小阳啊,稀客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
她一边说,一边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我说:“姑 ,我来看看你 。顺便问问陈浩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
“都挺好的,不用你操心 。你那么忙,管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是吗? ”我笑了笑 ,“我听说,是在万豪订的酒席?大手笔啊。”
我姑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强撑着:“那是 ,你弟弟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当然不能马虎。”
“五十桌 ,牡丹厅,一桌八千八,是吧? ”我盯着她的眼睛 。
这下 ,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掏出手机,点开了录音键,揣进兜里。
“姑,做人要厚道 。用我的名字订酒席 ,连声招呼都不打。怎么,是怕我付不起钱,还是怕我抢了你儿子的风头?”
我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我姑父从里面走出来 。
“玉芬 ,谁啊?”
他看到我,也是一愣。
我姑像找到了救星,赶紧说:“是你大侄子 ,来……来问婚礼的事。 ”
我姑父推了推眼镜,装出一副一家之主的沉稳模样 。
“小阳来了啊。正好,本来还想这两天给你打电话呢。你弟弟结婚 ,你这个当哥的,不得好好表示表示?”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上赶着要巴结他们一样 。
我笑了。
“姑父,表示是肯定要表示的。不过在表示之前 ,咱们是不是先把酒店那三十九万多的尾款给结了?”
“什么尾款? ”我姑父还在装傻。
“万豪酒店的尾款啊 。用我名字订的,人家经理都打电话催我了。你们不会是想让我这个当哥的,把这笔钱也一起‘表示’了吧?”
我把“表示”两个字 ,咬得特别重。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
我姑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我那个宝贝表弟陈浩,这时候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穿着一身名牌运动服 ,头发染得黄不拉几的,吊儿郎当地看着我 。
“哥,你什么意思啊?我结婚 ,你来找茬是吧? ”
我看着他,觉得可笑。
“陈浩,我叫你一声弟。你结婚 ,用我的名字订酒席,不通知我,还想让我背黑锅 。你管这叫找茬?”
陈浩一脸无所谓地摊摊手。
“用你名字怎么了?咱们不是一家人吗?我爸妈说你现在生意做得大,是陈总 ,用你的名字订,有面子。”
“有面子? ”我气笑了,“等酒店打电话找我要钱 ,我付不出来,婚宴黄了的时候,是不是更有面子?”
陈浩旁边的准新娘李倩 ,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
她大概也没想到,这家人能干出这种事。
我姑眼看装不下去了,开始撒泼。
“陈阳!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把你当自家人 ,才用你的名字!你现在是翅膀硬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你是不是巴不得你弟弟结不成婚?”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抹眼泪。
我姑父也在旁边帮腔:“就是 ,小阳,做人不能忘本 。你小时候,你姑还抱过你呢。现在为这点小事,跟我们斤斤计较。 ”
我看着他们一家人 ,丑态百出,只觉得一阵恶心 。
我不想再跟他们废话了。
我拿出手机,关掉录音。
“行 ,你们说得都对 。是我小心眼,是我斤斤计较。”
我走到门口,回头看着他们。
“你们放心 ,陈浩的婚礼,我这个当哥的,一定给他办得风风光光 。”
“保证让你们 ,终生难忘。”
说完,我摔门而去。
留下他们一家人,面面相觑 ,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回到家,林玥正在做饭。
她看我脸色不好,问我:“怎么样?他们承认了吗? ”
我把录音放给她听。
听完,林玥气得把锅铲都扔了。
“无耻!太无耻了!见过不要脸的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家子!”
我拉着她坐下 。
“别生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那你说怎么办?你刚才在电话里说 ,要让他们终生难忘,你想到办法了? ”
我点点头。
“他们不是要面子吗?”
“我就给他们一个天大的面子 。”
“他们不是想让我当冤大头吗? ”
“那我就把这个冤大头,当到底。”
我把我的计划 ,跟林玥说了一遍。
林玥听得眼睛越睁越大,从愤怒,到惊讶 ,再到一丝兴奋 。
“老公,你这招也太……太狠了吧?”
我冷笑一声。
“对付什么人,就得用什么招。 ”
“他们不仁 ,就别怪我不义 。”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悄悄地行动。
第一步,钱。
四十四万,不是个小数目 。
我把公司账户上能动的钱都调了出来 ,又找了两个关系最好的哥们儿,凑了凑。
总算把这笔钱凑齐了。
哥们儿问我干嘛用这么多现金,我说:“办大事。”
第二步 ,人 。
我列了一张长长的名单。
我公司的员工和他们的家属。
这些年跟着我一起打拼的兄弟们,风里来雨里去,没他们就没我今天 。
我爸以前车队的那些老伙计。
都是朴实仗义的叔叔伯伯 ,看着我长大的。
我妈跳广场舞的那些阿姨 。
平时没少帮我们家忙,邻里关系处得跟一家人似的。
还有林玥的娘家人,我的同学 ,朋友……
我一个个打电话过去。
“喂,张叔啊,我是小阳 。这个月18号 ,周六,有空吗?我请你喝喜酒。 ”
“李姐,别上班了,18号我公司放假一天 ,带上孩子老公,我请大家吃大餐。”
“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18号 ,万豪酒店,我做东,不醉不归!”
所有接到电话的人 ,都觉得莫名其妙。
“小阳,谁结婚啊?你也没说啊。”
我笑着说:“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总之,是我家的大喜事 。 ”
“穿得漂漂亮亮地来 ,只管吃好喝好,红包什么的,一概不收。”
打了整整两天电话 ,五十桌,五百个座位,被我安排得满满当当。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
婚礼前一天 ,周五下午。
我带着一个装满现金的行李箱,再次来到了万豪酒店。
还是那个会客室,还是那个王经理 。
她看到我 ,又看到我脚边的行李箱,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我把箱子打开,推到她面前。
红色的钞票 ,晃得人眼花 。
“王经理,点点吧。三十九万四千四百,一分不少。”
王经理彻底懵了 。
她张着嘴 ,半天说不出话来。
“陈……陈先生,您这是…… ”
我说:“结账啊。不是说尾款没结,婚宴就要取消吗?我这人 ,最看重承诺。”
王经理叫来了财务,两个人用点钞机点了半个多钟头 。
确认无误后,王经理给我开了发票。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陈先生 ,冒昧地问一句,您……跟新郎是?”
我笑了 。
“我是他哥,亲的。 ”
王经理更糊涂了。
我看着她 ,缓缓说道:“王经理,现在,这场婚宴的所有权 ,应该属于我,对吧?”
她点点头:“是的,款项已结清 ,您是合法的消费人 。”
“那好。 ”我站起身,“我作为消费人,现在对我的宴席 ,提几个小小的要求,不过分吧?”
“您说。”
“第一,明天婚宴现场的背景板,所有关于‘陈浩 、李倩新婚快乐’的字样 ,全部去掉 。换成‘陈阳先生亲友答谢宴’。 ”
王经理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第二,门口的迎宾水牌 ,也换成我的名字 。签到台也撤了,我请的都是朋友,不用签到。”
“第三 ,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我凑近她,压低了声音。
“明天,会有一对姓陈的新人 ,带着他们的宾客过来 。如果他们问起,你就说,宴席已经被人全款买下了。”
“如果他们要闹 ,你就让保安处理。 ”
“如果他们问是谁买的,你就让他们……等着 。”
王经理听完我的话,脸色变幻不定。
她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什么奇葩事没见过。
但像我这样的 ,估计也是头一回 。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好奇 ,也有一丝了然。
她大概猜到了,这是一场家庭闹剧。
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
“陈先生 ,您放心。我们酒店只对消费人负责。”
“您是我们的客人,您的要求,我们一定会办到 。 ”
我满意地笑了。
“合作愉快。”
走出酒店的时候 ,夕阳正红。
我给林玥打了个电话 。
“老婆,明天打扮得漂亮点。”
“我们要去参加一场,最好看的戏。 ”
婚礼当天 ,也就是周六 。
我和林玥,还有我爸妈,都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新衣服。
我爸穿了身深蓝色的中山装,精神矍铄。
我妈穿了件紫色的旗袍 ,显得雍容华贵 。
林玥选了条香槟色的长裙,优雅大方。
我则是一身合体的黑色西装。
我们一家四口,看起来不像是去参加别人的婚礼 ,倒像是我们家自己要办喜事 。
我们没有直接去酒店。
我让爸妈先带着林玥去牡丹厅,招呼我请来的那些客人。
而我,则坐在酒店大堂对面的咖啡馆里 。
隔着巨大的落地窗 ,我能清楚地看到酒店门口的每一个动静。
好戏,就要开场了。
上午十点半左右。
我姑家的车队,终于浩浩荡荡地来了 。
一辆扎着花的白色玛莎拉蒂当头车 ,后面跟着一串奥迪A6。
看起来,确实是下了血本。
车门打开,穿着婚纱的李倩和西装革履的陈浩走了下来 。
我姑和我姑父 ,也是一身的名牌,满面红光,仿佛今天结婚的是他们自己。
他们身后,跟着一群穿着体面的亲戚朋友。
这些人 ,应该就是他们眼里的“上流社会” 。
我姑挽着我姑父的胳膊,昂首挺胸地走进酒店大堂,那架势 ,跟皇后出巡似的。
然后,他们就愣住了。
酒店大堂的电子指示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牡丹厅:热烈欢迎参加陈阳先生亲友答谢宴的各位来宾 。”
陈阳。
不是陈浩。
我姑脸上的笑容 ,瞬间凝固了 。
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
没错,是陈阳。
她立刻拉住一个路过的服务员。
“哎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牡丹厅今天不是我儿子陈浩结婚吗?怎么写着陈阳的名字? ”
服务员一脸无辜:“不好意思女士,我们今天的安排就是这样的 。牡丹厅确实是陈阳先生的答谢宴。”
“不可能!”我姑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引得大堂里的人都朝她看过来。
“我们半个月前就订好了!定金都交了!你们酒店怎么能搞错呢? ”
我姑父也赶紧上前 ,沉着脸说:“把你们经理叫来!”
很快,王经理就踩着高跟鞋,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
“陈先生,陈太太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指着指示牌。
“王经理,你看看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订的牡丹厅,怎么变成别人的了?”
王经理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
“陈太太,您是不是搞错了?牡丹厅今天确实是陈阳先生的宴席 ,而且,陈先生已经付清了全部款项 。 ”
“什么?”我姑父也傻眼了,“我们付了五万定金的!”
王经理点点头:“是的 ,但预订单上,预订人的名字和电话,都是陈阳先生的。昨天下午 ,陈阳先生亲自过来,结清了全部尾款。所以按照合同,这场宴席的合法消费人,是陈阳先生 。 ”
我姑和我姑父 ,彻底石化了。
他们身后的亲戚朋友,开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在万豪办吗?”
“这不丢人吗?新郎新娘都来了,连宴会厅都搞不定?”
陈浩的脸 ,已经变成了酱紫色 。
新娘李倩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她大概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我姑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指着王经理,开始撒泼 。
“是陈阳!一定是他搞的鬼!那个小 ,他见不得我们家好! ”
“王经理,你不能听他的!那钱是我们出的!酒席是我们的!”
王经理的笑容冷了下来。
“陈太太,请您注意您的言辞。我们酒店只认合同和付款人 。如果您再在这里大声喧哗 ,影响我们其他客人,我就只能请保安了。”
“你…… ”我姑气得浑身发抖。
我姑父还算有点理智,他拉住我姑 ,压低声音说:“你先别吵!给陈阳打电话!问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浩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机,拨了我的号码 。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好弟弟”三个字,按下了接听键。
“喂,表哥……你……你在哪儿? ”陈浩的声音都在发颤。
我喝了口咖啡 ,慢悠悠地说:“我在万豪啊 。怎么了,找我有事?”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的婚宴给占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的婚宴?”我故作惊讶,“你不是没请我吗?再说了 ,酒店的预订单上,写的可是我的名字。我结清了尾款,请我的亲戚朋友吃顿饭 ,有什么问题吗? ”
“你……你无耻!”
“彼此彼此 。”我轻笑一声,“当初你们用我名字订酒席,想让我背黑锅的时候 ,怎么没想过‘无耻’这两个字? ”
“现在,游戏规则,由我来定。”
“想让你那些‘上流社会’的朋友进去吃饭吗?”
“可以。 ”
“让你爸妈 ,现在,立刻,到酒店大堂,给我爸妈 ,鞠躬道歉。”
“否则,你们今天,就站在这大堂里 ,把这场婚礼办完吧 。”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这个要求 ,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让我那个视面子如命的姑姑,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给我那个被她看不起了半辈子的哥哥嫂子鞠躬道歉?
那简直是在用刀子 ,一片一片地剐她的脸皮 。
咖啡馆里,我悠闲地看着对面上演的年度大戏。
陈浩一家人,在大堂里乱成了一锅粥。
我姑又哭又骂 ,我姑父脸色铁青,不停地打着电话,似乎想找关系解决 。
新娘李倩,已经和她的父母走到了一边 ,显然是在商量着什么。
那些宾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指指点点 ,脸上的表情,从看热闹,变成了鄙夷和不耐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
眼看就要到十二点的开席时间了。
牡丹厅里 ,我请的客人们,应该都已经入座了。
而我姑他们,还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 ,在大堂里丢人现眼 。
终于,新娘李倩那边,似乎做出了决定。
她和她父母 ,走到了我姑父面前。
李倩的父亲,一个看起来挺斯文的中年男人,沉着脸说了几句话。
我虽然听不见,但从口型也能猜出大概 。
无非是:“这婚 ,还结不结了?不结我们就走了,别在这儿丢人了。 ”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姑父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
他看着满大堂看笑话的宾客 ,又看了看即将发作的亲家。
他知道,今天这个头,要是不低 ,他们陈家,就真的成了全市的笑话了。
他咬了咬牙,走到我姑身边 ,低声说了几句 。
我姑猛地摇头,状若疯狂。
我姑父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整个大堂都安静了 。
我姑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我姑父的眼睛都红了。
“想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吗?想让你儿子今天就离婚吗?”
他几乎是拖着 ,把我姑拽到了大堂中央 。
陈浩也低着头,跟在后面。
我姑父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大哥!大嫂!我们错了!求求你们,出来见一面吧!”
这一声 ,喊得撕心裂肺。
我放下咖啡杯,结了账,慢步走出咖啡馆 ,穿过马路,走进了万豪酒店。
我走进大堂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我身上 。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
我径直走到我姑父面前。
“姑父,你刚才说什么?风大,我没听清 。 ”
我姑父的脸 ,瞬间涨成了紫色。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屈辱。
但他还是,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 。
“小阳 ,是我们不对。是我们猪油蒙了心。求你,看在亲戚一场的份上,让你爸妈出来吧 。”
我点点头。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吗?”
我拿出手机 ,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爸,你们可以出来了 。”
几分钟后,牡丹厅的大门打开了。
我爸 ,我妈,还有林玥,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们站在台阶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堂里的这一幕。
我姑看到我爸妈,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嚎啕大哭 。
我爸看着她,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心痛 ,也有一丝不忍。
我走到我爸身边,轻声说:“爸,他们欠你的,今天必须还回来 。 ”
我爸沉默了。
我姑父 ,拉着陈浩,走到了我爸妈面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 ,两个人,“扑通”一声,跪下了 。
“大哥 ,大嫂,我们错了!我们不是人!我们对不起你们!”
我姑父,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哭得老泪纵横。
陈浩也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大堂里,一片死寂 。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我妈心软 ,想上去扶。
我拉住了她 。
“妈,让他们跪着。 ”
“这一跪,是为他们这十几年的势利和刻薄。”
“这一跪,是为我们家受的所有委屈。”
我爸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和侄子 ,长长地叹了口气 。
他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
他只是转身,对我说:“小阳 ,我们进去吧。客人还等着呢 。 ”
我点点头。
我们一家人,转身走回了牡丹厅。
身后,是无尽的哭声 ,和无数双复杂的眼神 。
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们两家的关系 ,算是彻底断了。
也好。
有些亲戚,不要也罢 。
牡丹厅里,热闹非凡。
我请来的客人们 ,都是最朴实,最真诚的人。
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
他们只知道,今天是我陈阳请客,是喜事。
大家举杯换盏 ,欢声笑语。
我爸和我妈,也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他们挨桌敬酒,跟老朋友们聊着天 ,仿佛要把这十几年的压抑,都释放出来 。
林玥一直陪在我身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老公 ,你今天,真帅。”
我笑了笑,喝下一杯酒 。
酒很烈 ,但我的心里,却无比的通透。
这场答谢宴,与其说是报复 ,不如说是一场告别。
告别那段被看不起,被踩在脚下的过去 。
也告别那份虚伪的,早已变质的亲情。
宴席进行到一半,王经理悄悄地走了过来。
她在我耳边说:“陈先生 ,外面……那家人,走了 。”
我问:“新娘呢? ”
“也跟着她父母走了。看样子,这婚……是结不成了。”
我点点头 ,表示知道了 。
这在我的意料之中。
任何一个有自尊的女孩,经历了今天这样一场闹剧,都不可能再嫁给陈浩。
我姑他们 ,为了所谓的面子,最终丢掉了所有的里子。
真是莫大的讽刺 。
宴席结束后,我送走了所有的客人。
我爸喝得有点多 ,靠在车里,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痛快……真痛快……”
我妈在一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知道 ,她心里还是难过的 。
毕竟,那曾是她最亲的小姑子。
回到家,我扶着我爸躺下。
我妈坐在沙发上,对我说:“阳阳 ,你姑……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
我说:“妈,路是她自己选的 。我们谁也替她不了。”
“从她决定用那种方式羞辱我们家开始,她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我妈叹了口气 ,不再说话 。
这件事,很快就在我们整个亲戚圈子里传遍了。
版本有很多。
有人说,我仗势欺人 ,毁了表弟的婚礼 。
有人说,我姑咎由自取,活该有此下场。
但不管别人怎么说 ,我都不在乎了。
几天后,我接到了奶奶的电话。
奶奶在电话里,把我臭骂了一顿 。
说我六亲不认 ,不顾血脉亲情。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等她骂累了,我才缓缓开口 。
“奶奶,当初姑姑一家看不起我们 ,处处给我们难堪的时候,您在哪儿?”
“当初他们用我的名字订酒席,想让我们家身败名裂的时候 ,您又在哪儿? ”
“血脉亲情,不是单方面的索取和忍让。”
“是相互的尊重和扶持。”
“他们没把我们当亲人,我们又何必自作多情? ”
电话那头 ,是长久的沉默 。
最后,奶奶挂了电话。
我知道,我可能连我奶奶也得罪了。
但我不后悔 。
人活一辈子 ,不能总憋屈着自己,去成全别人的虚荣。
又过了一个月,我听说 ,陈浩和那个李倩,彻底分手了。
李家不仅要回了所有彩礼,还要求陈家赔偿精神损失费 。
两家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好像还上了法庭。
我姑 ,因为这件事,大病了一场。
我姑父,也被单位领导约谈了 ,据说影响了年底的晋升。
他们一家,彻底成了亲戚朋友间的笑柄 。
而我们家,生活一如既往。
我的小公司 ,接了几个大单,生意越来越好。
林玥怀了二胎,我爸妈高兴得合不拢嘴 ,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
阳光好的下午,我会陪着林玥在小区里散步。
看着她隆起的肚子,感受着新生命的力量 ,我觉得无比的踏实和幸福。
偶尔,我也会想起我姑一家 。
想起那场荒唐的婚礼,和那五十桌最终没有等来新郎新娘的酒席。
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后悔。
但我知道,我做的一切 ,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
人与人之间,就像照镜子。
你给别人笑脸,别人也会还你微笑。
你给别人一刀 ,就别怪别人,也拿起武器 。
这个世界,终究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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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本篇文章《表弟结婚没请我家,酒店来电:先生,您订50桌酒席,什么时候结账》能对你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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