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 ，这云，这天 ，都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庄严。
空气是凉的 ，吸进肺里，有股清冽的甜 。
路旁经幡猎猎作响，那些蓝 、白 、红、绿 、黄 ，在风里拼命地翻飞 ，仿佛要把镌刻其上的经文，一字一句都送上苍穹 ，说与那冥冥中的神明听 。
一个裹着厚重藏袍的老阿妈 ，摇着转经筒，从我身旁蹒跚走过。
她那让高原日光与岁月风霜反复摩挲过的脸庞 ，是深赭石色的 ，沟壑纵横，却安详得像一块被溪水洗了千万年的石头 。
她望了我一眼 ，眼神澄澈而遥远 ，仿佛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后那绵延了千百年的时光 。
我的向导，一个名叫顿珠的康巴汉子，指着前方云雾缭绕处 ，用带着浓重乡音的汉语说：
“看 ，那就是亚拉。 ”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群山的褶皱里 ，一座雪峰蓦地拔地而起 ，像一尊端坐于莲花宝座上的巨大佛像，沉稳 ，慈悲 ，通体散发着银白色的 、凛然的光。
山腰以上，是终年不化的积雪 ，像一顶圣洁的冠冕；山腰以下 ，岩石裸露，呈现出铁青的色泽 ，又被条条冰川切割出深峻的痕迹 。
云带如一条洁白的哈达 ，懒懒地缠在山颈，时而散开，让那神山的全貌惊心动魄地一露 ，时而又聚合 ，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引人遐想的影子 。
顿珠在我身旁坐下，望着神山 ，眼里有一种孩子般的虔敬。
声音低沉而舒缓 ，像在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老人们都说，在很古很古的时候 ，天和地是连在一起的 ，人和神也住在一处 。那时，世间没有这么多山 ，是一片平坦的、荒芜的大地 。
格萨尔王要出征 ，需要一匹天下无双的骏马。后来，神马找到了 ，它来自天庭 ，披着雪白的鬃毛，蹄声像雷鸣 。它帮助格萨尔王征战四方，降伏了无数的妖魔 。
等到天下太平 ，这匹神马便化成了这座亚拉神山 ，永远地守护着这片土地和这里的子民。 ”
他顿了顿 ，拾起一块小石子，在掌心摩挲着 。
“你看那山形 ，像不像一匹骏马？那最高的峰顶 ，是马头，昂首向着东方；两侧绵延的山脊 ，是它奔腾时飞扬的鬃毛 。”
经他这么一说 ，我再凝神望去，那静止的雪山仿佛真的动了起来。
它不再仅仅是一座山 ，而是一个凝冻了的巨大生命 ，一个被永恒定格了的奔腾姿态 。
那神话，一下子给这冰冷的巨石与冰雪注入了温热的灵魂 。
于是，这山便活了。风过处 ，仿佛是它悠长的呼吸；雪光闪耀 ，是它不曾熄灭的炯炯眼神。
这老天爷——或者说这造化——的赐予，是何其的慷慨 ，又何其的精心 。
他不仅赐予了一座有故事的山 ，更围绕着这山，布置下了一整片无与伦比的美景 。
从神山脚下流下来的雪水 ，汇成一道道清溪 ，像一条条闪光的银链，镶嵌在碧绿草甸之上。溪水冷得扎手 ，却清澈得可以看到底下每一粒圆润的卵石 ，和水草柔曼的腰肢 。
草甸像一块巨大的 、绒绒的绿毯，上面绣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星星点点 ，黄的，紫的，蓝的 ，像是散落的碎宝石 。
远处 ，墨绿色的云杉和冷杉林，整齐而肃穆地排列着 ，像一支沉默的 、守护神山的军队。
而养育着这方土地的 ，正是这神山与这美景 。
顿珠的家 ，就在山脚下一个小小的村落里 。
我们进去时，正赶上黄昏。
夕阳把金色的光 ，暖融融地涂在每一座石砌的屋子上 。
屋顶上 ，飘着淡淡的烟雾，带着柏枝和糌粑的香气 ，闻着让人心里踏实 。
几个脸颊上带着高原红的孩子 ，追着一只小黑狗，在村中的空地上嬉笑奔跑。他们的笑声，像一串串被摇响的银铃 ，清亮亮地溅在黄昏的空气里 。
顿珠邀请我去他家里坐坐 。
屋里有些暗 ，却异常温暖。中央的火塘里，牛粪饼燃着桔红色的、柔和的火苗。
阿妈正在打酥油茶 ，那只包着银边的木桶 ，在她手中“咕咚咕咚 ”地响着，那声音 ，浑厚而富有节奏 ，像是这屋子的心跳 。
她给我斟上一碗热腾腾的茶，我双手接过 。茶是咸香的 ，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 ，一股暖流立刻扩散到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从山野里带来的寒气。
我看着他们 。
顿珠的憨厚 ，阿妈的慈祥 ，孩子们无邪的笑脸 。
他们的生活，是与这神山 、这自然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的。
神山给了他们精神的寄托，也给了他们生命的源泉——融化的雪水灌溉了青稞 ，茂盛的草场养育了牛羊 。
他们从这自然中索取 ，又回馈以最深的敬畏 。
那种人与天地万物的连接，是如此紧密 ，如此自然 ，没有一丝一毫的矫饰与隔阂。
这是一种淳朴，却并非愚昧；这是一种简单 ，却蕴含着生命最本真的哲理 。
夜里 ，我躺在客栈的床上 ，窗外是巨大的 、墨蓝色的天幕，上面缀满了星星 ，低得仿佛伸手就可摘取 。
万籁俱寂 ，只有偶尔一声犬吠，划破这冰凉的宁静。
白日里所见的一切——
神山的雄姿，溪流的欢唱 ，老阿妈眼角的皱纹 ，酥油茶的暖香，还有那关于神马的神话——都在我脑海里一一浮现 ，交融 ，最终浑然一体 。
那神话，是这山的魂魄；
这美景 ，是老天爷的画幅；
而那淳朴的生灵与生活 ，便是这魂魄与画幅上，最灵动、最温情的笔触 。
它们本就是一体的 ，不可分割。
山因故事而神圣 ，景因生命而鲜活，人因这山与景的养育 ，而拥有了那份如泥土般厚重 、如雪山般澄明的品格。
恍惚间，我仿佛又听到了那风声 ，不 ，是那神马穿越古今的嘶鸣 。
它从雪山之巅传来，掠过草甸 ，拂过经幡 ，最后，轻轻地 ，落在我这异乡人的枕边 。
文/四十年农夫
文中所引图片均源于冰川文旅公众号。已获授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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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视听号的签约作者“涵凝”！
希望本篇文章《亚拉神山的呼吸，凝固的神马，流淌的牧歌》能对你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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