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烟斗锅磕在门槛上,冲我喊:“二顺 ,动弹动弹!把咱家‘黑旋风’牵上,给村东头李家那寡妇的母猪配个种。”
我正蹲在院里喂鸡,闻言一个激灵 ,手里的玉米粒撒了一地 。
“爹,又去? ”
“废什么话!”我爹眼一瞪,“人家钱都送来了 ,你不去,猪自己会长腿跑过去?”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
村东头的李家寡妇,叫李月娥 ,是个话题人物。
男人前年上山采石,让滚下来的石头砸了,当场就没了 。留下她一个 ,带着个五岁的闺女,还有二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
人长得是真不赖,腰是腰 ,腿是腿,不像村里别的婆姨,生了娃就跟发面馒头似的。她不 ,身段跟地里那刚抽穗的玉米秆一样,又韧又挺 。
可就是因为这样,闲话才多。
村里光棍汉子 ,半夜梦里都念着她的名字。有些不着调的,白天都敢往她家门口晃悠,嘴里说着荤话 。
我怕的不是李月娥 ,我怕的是村里人那唾沫星子。
我,王二顺,二十二了 ,在村里也算个精神小伙。我爹娘正张罗着给我相亲,这节骨眼上,老往寡妇家跑,像话吗?
可我爹的话就是圣旨 。
我们家的“黑旋风 ” ,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种猪。体格壮,血统纯,配出来的崽儿 ,个个活蹦乱跳,好养活。靠着它,我家日子比旁人宽裕不少。
这活儿 ,我不干谁干?
我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瓢,走向猪圈 。
“黑旋风”正哼哼唧唧地刨着食槽 ,见我来了,拿它那大鼻子拱我。
我没好气地拍了它一巴掌,“走 ,干活了,你个倒是有艳福。”
它听不懂,还以为我跟它闹着玩,更来劲了 。
我拿绳子套住它的脖子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从安乐窝里拽出来。
一人一猪,走在村里那坑坑洼洼的土路上。
太阳毒得很,晒得人头皮发麻 。路边的野草都蔫了。
“黑旋风 ”倒是不怕热 ,四条小短腿倒腾得飞快,哼哧哼哧的,比我还兴奋。
我心里烦躁 ,拿手里的柳条抽了它一下 。
“急什么急!投胎啊你!”
路过村口的大槐树,几个老娘们正在树荫下纳鞋底,看见我 ,眼神都变了。
张婶那张嘴最快,跟个破锣似的,“哟 ,二顺,又去李家啊?你家这公猪,可真是辛苦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谁听不出来?
我脸皮薄 ,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 。
“张婶,你家闲着没事,多关心关心你家鸡下了几个蛋吧。 ”
我硬邦邦地顶了一句 ,拉着“黑旋风”走得更快了。
身后传来她们压低了的笑声,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真他娘的 。
到了李月娥家门口 ,院门虚掩着。
她家院子收拾得干净,不像别家,鸡屎鸭粪到处都是。墙角种着几株向日葵 ,开得正艳 。
我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月娥嫂子,我来了!”
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门帘一挑,李月娥走了出来。
她今天穿了件蓝色的确良褂子,洗得有点发白了,但很干净。头发在脑后挽了个髻 ,露出一段白净的脖颈 。
汗水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
她看见我,先是笑了笑 ,露出两颗小虎牙。
“二顺来了,快进来,外面热 。 ”
她的声音不大 ,但很好听,像山里清泉淌过石头。
我“嗯”了一声,拉着“黑旋风”进了院。
她家的母猪养在后院 ,已经急得在圈里直打转了 。
“黑旋风”一闻到那味儿,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拽着我往前冲。
我被它带得一个趔趄 ,差点摔倒。
李月娥赶紧上来帮忙,她抓住绳子的另一头。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 。
她的手心有层薄薄的茧子,有点糙,但是很暖和。
我心里咯噔一下 ,像被电着了似的,赶紧把手缩了回来。
脸又开始发烫 。
李月娥好像没察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猪身上。
“这 ,劲儿真大。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拉着绳子 。
我们俩合力,总算把“黑旋风”控制住 ,弄进了母猪圈。
接下来就是猪的事了。
我跟李月娥退到圈外,看着那两个大家伙 。
场面有点……尴尬。
我一个大小伙子,跟个年轻寡妇 ,站在一起看猪配种。
这事儿放哪说,都透着一股子怪异 。
我没话找话,指着圈里说:“嫂子 ,你看我家‘黑旋风’,精神吧?”
李月娥点点头,眼睛却没离开猪圈。
“是精神。就看你嫂子家这头,争不争气了。 ”
她的语气里 ,带着一丝期盼 。
我知道,这窝猪崽儿对她来说,就是下半年的嚼谷 ,是她闺女的学费。
她不容易。
我看着她的侧脸,阳光下,能看见她脸颊上细细的绒毛 。她的睫毛很长 ,一眨一眨的。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那些烦躁,忽然就散了。
我觉得 ,能帮她一把,被张婶她们说几句,也没什么 。
“黑旋风”折腾了半天 ,总算完事了。
它从母猪身上下来,打了个响鼻,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李月娥脸上露出笑容,“看样子 ,是成了 。”
我也松了口气。
“成了就好。那我先回去了,嫂子 。 ”
“等等。”她叫住我,“喝口水再走 ,你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她转身进了屋,很快端出来一碗凉白开。
碗是那种老式的粗瓷碗,碗边还有个小豁口 。
水里好像放了点糖 ,甜丝丝的,一直甜到我心里。
我一口气喝完,把碗还给她。
“谢谢嫂子 。 ”
“谢啥。”她接过碗 ,“这是配种的钱,你点点。”
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小包,层层打开 ,里面是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票子,有零有整 。
我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爹都收了。 ”
“那是上次的。这次是这次的 。”她很坚持 ,硬是把钱塞到我手里。
钱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捏着那几张票子,感觉沉甸甸的 。
“嫂子,你一个人带个孩子 ,不容易。这钱……”
“一码归一码。”她打断我,“你家开门做生意,哪有不收钱的道理。快拿着 ,不然下次我可不好意思再找你了 。 ”
话说到这份上,我再推辞就矫情了。
我只好把钱收下。
“那……我真走了 。”
“嗯,路上慢点。”
我拉着“黑旋风 ”往外走 ,它好像有点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
我走到院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 。
李月娥还站在院子当中 ,看着我。
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镶了一道金边。
她冲我挥了挥手 。
我也冲她挥了挥手。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心跳得有点快。
回去的路上,张婶她们已经不在大槐树下了 。
我的心情却比来的时候好了很多。
手里攥着那几张票子 ,心里想着那碗糖水,还有她最后那个挥手。
我觉得,李月娥这人 ,挺好的。
不像村里人说的那样 。
接下来的日子,我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老是惦记着村东头。
过了半个月 ,我爹又让我去。
“月娥家的母猪好像没配上,你再去一趟 。”
我心里一喜,嘴上却说:“怎么会?‘黑旋-风’出马 ,还能有失手的时候?”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
我高高兴兴地又拉着“黑旋风”上路了。
这次,路过大槐树 ,张婶她们又在。
“哟,二顺,又去啊?看来李家那块地,不好耕啊 。”
这次我没生气 ,反而笑了。
“可不是嘛,地不好,就得多费点力气。总比有些人的嘴强 ,光会说,不会干 。 ”
张婶被我噎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到了李月娥家 ,她正在院里洗衣服 。
一个大木盆,堆满了衣服。她蹲在盆边,搓得起劲。
她闺女 ,妞妞,就在旁边玩泥巴。
看见我,李月娥停下手里的活 ,站了起来 。
“二顺,你咋来了?”
“我爹说,你家猪好像没动静,让我再来一趟。”
她叹了口气 ,脸上有点愁容。
“是啊,我瞅着也是 。这,真不让人省心。 ”
她擦了擦手 ,过来帮我拉猪。
我们又重复了一遍上次的流程 。
完事后,她照例要给我水喝,给我钱。
水我喝了 ,钱我没要。
“嫂子,这次说啥也不能要了 。上次没配上,是我家‘黑旋风’的问题 ,哪能再收你钱。”
她还要坚持,我把钱推了回去。
“你要是再给,我扭头就走 ,以后你家有事也别找我了 。”
我把话说绝了,她才没再坚持。
“那……那你在这歇会儿,嫂子给你做点好吃的。”
“不用不用,我得回去了。 ”
我嘴上这么说 ,脚下却没动 。
她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 ,厨房里就飘出了香味。
她端出来一盘炒鸡蛋,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
鸡蛋炒得金黄金黄的,上面撒了点葱花。
在这年头 ,白面馒-头和炒鸡蛋,那可是招待贵客的待遇。
我有点不好意思,“嫂子 ,这太破费了 。”
“快吃吧,看你瘦的。”她把筷子塞到我手里。
我确实饿了 。
我也不客气,拿起馒头就着鸡蛋 ,大口吃了起来。
真香。
比我娘做的都香 。
妞妞闻到香味,也跑了过来,仰着小脸看着我。
李月娥把她抱到怀里,撕了一小块馒头喂她。
“慢点吃 ,没人跟你抢。 ”
她看妞妞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
我看着她们娘俩,心里忽然有点羡慕。
要是……要是我也有个这样的家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 ,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赶紧埋头吃饭,不敢再看她。
一顿饭吃完,天都快黑了。
我起身告辞 。
“嫂子 ,我回去了。”
“天黑了,路上小心点。”
她把我送到门口 。
我拉着“黑旋-风 ”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乱糟糟的。
脑子里全是她抱着妞妞的样子 ,还有那盘香喷喷的炒鸡蛋。
我完了 。
我好像,真的对这个寡妇,动了心。
这个发现让我又慌又怕。
我爹娘要是知道了 ,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村里人的唾沫星子,能把我淹死 。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控制不住想她。
又过了半个月 。
李月娥家的母猪,还是没动静。
我爹的脸都黑了。
“这‘黑旋风’ ,是老了,中看不中用了?”他蹲在猪圈门口,一个劲地抽烟 。
我心里却偷偷地乐。
没配上好啊。
没配上 ,我就有理由再去了 。
这次,我没等我爹发话,自己就拉着“黑旋风”出了门。
我跟自己说 ,这是最后一次。
成了,我就断了念想 。
不成……不成再说。
一路上,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到了她家 ,我发现院门关着。
我敲了敲门 。
没人应。
我又加重了力气。
还是没人 。
我心里一沉,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推了推门,门没锁。
我拉着猪进了院子。
屋里静悄悄的 。
我走到堂屋门口 ,喊了一声:“嫂子? ”
还是没人应。
我壮着胆子,挑开门帘走了进去。
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
我看见李月娥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嘴唇干裂。
妞妞趴在床边 ,小声地哭。
我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 。
“嫂子,你怎么了?”
她听见我的声音 ,勉强睁开眼。
“二顺……你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很虚弱。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你看医生了吗? ”
她摇摇头,“没事……老毛病了……睡一觉就好……”
“这哪行!”我急了,“妞妞 ,你妈吃的药呢?”
妞妞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药包 。
我打开一看,就是些清热解毒的草药。
这能管什么用!
“不行,得去镇上卫生院! ”
我当机立断。
“嫂子 ,你等着,我去找车!”
村里只有村长家有辆拖拉机 。
我把“黑旋风”往院子里的树上一拴,拔腿就往村长家跑。
我跑得飞快 ,感觉两边的景物都在倒退。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有事 。
我跑到村长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明了情况。
村长是个好人,二话不说就发动了拖拉机。
“突突突 ”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
我跳上车 ,指着方向。
我们回到李月娥家,我冲进屋,想把她背出来。
她却挣扎着要自己走 。
“不行……我这样……让人看见不好……”
都什么时候了 ,她还想着这些。
我火了。
“什么好不好的!命重要还是脸重要!”
我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弯下腰,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很轻 。
轻得让我心疼。
她在我怀里挣扎了一下 ,就不动了。
我能感觉到她的脸,贴在我的胸口,烫得惊人 。
我把她抱上拖拉机 ,让她靠着我。
妞妞也跟了上来,紧紧抓着她娘的衣角。
拖拉机一路颠簸,开往镇上 。
我紧紧地抱着她 ,生怕把她颠下去。
我的心,也跟着拖拉机,一上一下,没个着落。
到了卫生院 ,医生一量体温,三十九度八 。
急性肺炎。
再晚来一会儿,就危险了。
我听得后背直冒冷汗 。
医生开了药 ,让她住院打点滴。
我跑前跑后,交钱,拿药。
等她在病床上躺下 ,挂上水,我才松了口气。
我一看,天都黑透了 。
妞妞饿了 ,小声地哭。
我赶紧去镇上买了点包子和稀饭。
我喂妞妞吃,又一口一口地喂李月娥喝粥 。
她看着我,眼睛里水汪汪的。
“二顺……谢谢你…… ”
“嫂子 ,说这话就见外了。”我给她擦了擦嘴角的米粒,“你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 。”
她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那一晚 ,我就在病床边守着。
妞妞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
李月娥也睡着了,眉头舒展开来。
我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我觉得,我这辈子,就是她了 。
管他什么唾沫星子 ,管他什么爹娘反对。
我认定了。
第二天一早,我爹娘找来了。
他们是听村长说了,才知道我一夜没回家 ,竟然是在医院陪着李月娥 。
我娘一进病房,脸就拉得老长。
“王二顺!你出息了啊!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跟你爹! ”
我爹没说话,但脸色比锅底还黑。
李月娥吓得就要从床上坐起来 。
我赶紧按住她。
“嫂子 ,你别动。”
然后我站起来,把我爹娘拉到病房外 。
“爹,娘,你们小声点 ,这是医院。”
“我小声? ”我娘气得直哆嗦,“你干的这叫什么事!你让全村人怎么看我们王家!我们王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丢什么脸了?”我梗着脖子 ,“月娥嫂子病了,我送她来医院,这有错吗?”
“没错!你没错! ”我娘指着我的鼻子 ,“你没错你夜不归宿!你没错你跟个寡妇不清不楚!我告诉你,王二顺,你要是再跟她来往 ,你就别认我这个娘!”
我爹终于开口了,声音又沉又冷。
“回家 。”
就两个字。
但我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牒。
我看着我爹娘 ,又回头看了看病房里,那个探头探脑,一脸担忧的女人 。
我深吸了一口气。
“爹,娘 ,你们先回去吧。等嫂子出院了,我会回去,跟你们好好谈。 ”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我娘尖叫起来 。
“我要娶她。”
我说。
声音不大 ,但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娘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里面是骇人的风暴 。
他扬起了手。
我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巴掌,没有落下来 。
我睁开眼,看见我爹的手 ,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死死地瞪着我,手抖得厉害。
“你……你再说一遍? ”
“我说,我要娶李月娥 。”
我一字一句地重复。
“好……好……好!”我爹连说了三个“好 ”字 ,转身就走。
“你这个逆子!你就当我没生过你!”
我娘哭喊着,追着我爹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
但我没有后悔。
我回到病房 ,李月娥正看着我,满脸泪水。
“二顺,你……你别为了我 ,跟你爹娘闹翻……”
我走到她床边,蹲下,握住她的手 。
她的手冰凉。
“嫂子 ,不,月娥。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我不是一时冲动 。从我第一次来你家,我就……我就觉得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别说了……”她想把手抽回去。
我握得更紧了 。
“你听我说完。我知道你苦,我知道你难。以前 ,我没那本事,只能看着 。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再看着了。我想帮你 ,我想照顾你,照顾妞妞。我想……给你一个家。”
她的眼泪掉得更凶了,一滴一滴 ,砸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
“可是……我配不上你……我是个寡妇,还带着个孩子……会拖累你的…… ”
“我不怕!”我打断她 ,“我什么都不怕!我就怕,这辈子错过了你。”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 ,说不出一句话。
我凑过去,轻轻地吻掉了她脸上的泪水 。
咸的。
苦的。
但我的心里,是甜的 。
李月娥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 ,我寸步不离。
我给她喂饭,擦身,倒尿盆 。
我给妞妞讲故事,陪她玩。
一开始 ,妞妞很怕我。后来,她开始黏我,叫我“二顺叔叔 ” 。
李月娥的病 ,一天天好起来。
我们俩的话,也越来越多。
她跟我说她死去的男人,说她一个人拉扯孩子的辛酸。
我跟她说我从小到大的糗事 ,说我对未来的打算 。
我们就像认识了很多年的夫妻一样,自然,熨帖。
出院那天 ,天特别好。
我办好手续,去接她们 。
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旧的 ,但气色好了很多。
妞妞拉着我的手,一蹦一跳的。
我们走出医院大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
我有一种错觉 ,我们就是一家三口。
我没带她们回村,而是在镇上租了个小房子。
我知道,现在回去 ,就是一场风暴 。
我得先安顿好她们。
我把我这几年攒下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交了房租,买了些简单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李月娥什么都不要 ,说我太破费 。
我说:“这算什么,以后,我要让你和妞妞 ,过上好日子。”
我开始在镇上找活干。
我年轻,有力气,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
在工地上扛过水泥 ,在码头上卸过货,还跟着人学开拖拉机 。
日子很苦,很累。
每天回到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浑身都像散了架。
但是 ,只要看到屋里那盏为我亮着的灯,看到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看到李月娥和妞妞的笑脸 ,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
李月娥也没闲着。
她找了些缝缝补补的活,在家里做。
她手巧 ,做出来的东西又好又快,很受欢迎 。
我们俩的收入加起来,日子虽然不富裕 ,但很安稳,很踏实。
我一直没回家。
我不敢回 。
我怕看到我爹娘失望的眼神。
我只能托人带话,说我很好 ,让他们别担心。
我知道,他们在担心,也在生气 。
转眼,半年过去了。
秋天的时候 ,李月娥对我说:“二顺,我们回去吧。”
我愣住了。
“回去干什么?我们在这不是挺好的吗? ”
她说:“你爹娘养你这么大,不容易 。你不能为了我 ,一辈子不认他们。我们回去,跟他们好好说。他们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我都认了 。只要他们能接受我们。”
我看着她,眼眶湿了。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 。
她不想我背上“不孝”的骂名。
我点了点头。
“好 ,我们回去 。 ”
我们挑了个日子,买了些东西,带着妞妞 ,回了村。
村子还是老样子。
大槐树下的老娘们,看到我们,眼神复杂 。
有惊讶,有鄙夷 ,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
我拉着李月娥的手,挺直了腰杆,走在村道上。
妞妞跟在我们身后 ,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我家的大门,紧紧地关着 。
我站在门口,站了很久 ,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我娘。
她看到我们,愣住了 。
半年不见 ,她好像老了很多,头发白了一大半。
“娘……”我喊了一声,声音哽咽。
我娘的眼圈 ,一下子就红了 。
她没看我,也没看李月-娥,目光落在了妞妞身上。
妞妞有点怕,躲到李月娥身后。
李月娥把妞妞拉到身前 ,对她说:“妞妞,叫奶奶 。”
妞妞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奶奶…… ”
我娘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没说话 ,转身进了屋。
我知道,她这是让我们进去 。
我拉着李月娥和妞妞,走进了这个我离开了半年的家。
我爹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 ,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屋里烟雾缭绕。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
我让李月娥和妞妞站到一边。
我走到我爹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 ,我回来了 。”
我爹没理我,继续抽烟。
李月娥也走了过来,在我身边跪下。
“大叔 ,都是我的错 。你别怪二顺,要怪就怪我吧。”
她说着,就给我爹磕头。
一个,两个 ,三个 。
额头都磕红了。
我心疼得不行,想拉她起来,她却不肯。
妞妞吓坏了 ,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
孩子的哭声,像一把锥子,扎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爹手里的烟斗 ,掉在了地上。
他终于抬起了头,看着我们。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
“起来吧。 ”
他的声音 ,沙哑得厉害。
我跟李月娥站了起来 。
我爹看着我,看了很久。
“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我鼻子一酸 ,眼泪差点掉下来。
“不苦 。”
“瘦了。 ”
“……嗯。”
我爹又看向李月娥 。
“你是个好女人。”他说,“二顺这小子,能找到你,是他的福气。 ”
我跟李月娥都愣住了 。
我们没想到 ,他会这么说。
我娘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一个荷包蛋。
她把碗递给我。
“吃吧 ,吃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
我接过碗,眼泪再也忍不住 ,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那碗面,我吃得狼吞虎咽。
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
后来 ,我跟我爹娘坦白了所有。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怎么在镇上过日子的,李月娥是怎么勤俭持家的 ,我是怎么努力挣钱的。
我爹听完,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像个爷们了 。”
我跟李月娥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大操大办 ,就是请了村里几个亲近的长辈,吃了顿饭。
村长给我们做了见证 。
那天,李月娥穿了件红色的新衣服 ,脸上化了淡妆,美得让我移不开眼。
妞妞也穿上了新裙子,像个小公主。
我们一家三口 ,站在院子里,接受大家的祝福 。
张婶也来了,她拉着李月娥的手 ,一个劲地说:“月娥啊,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二顺是个好孩子,你们以后 ,可得好好过日子。 ”
李月娥笑着点头,眼角有泪光。
婚后,我们没有回镇上,就住在了家里 。
我爹娘把东边的两间厢房收拾出来 ,给我们住。
我娘对李月娥,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
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她和妞妞 。
妞妞也改口叫我“爸爸” ,叫我爹娘“爷爷奶奶”。
我爹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抱着妞妞,在村里溜达 ,跟人炫耀他的孙女。
我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
我用在镇上学的手艺,买了辆拖拉机 ,帮人拉货,农忙时还能耕地。
李月娥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养了更多的鸡鸭。
我们家的“黑旋风 ” ,后来还是老了 。
我爹给它养老送终,埋在了后山。
有一次,我跟李月娥说起这事。
我说:“说起来,还得感谢‘黑旋风’ 。要不是它不争气 ,连着几次都没配上,咱俩也走不到一起。”
李月娥捶了我一下,脸红了。
“胡说什么呢。”
我哈哈大笑 ,把她搂进怀里 。
是啊,那年赶着公猪,去给寡妇家的母猪配种。
母猪没配上。
我却配上了这辈子最好的姻缘 。
这大概 ,就是老天爷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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