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乞稍贵京师常平仓米价疏
《全宋文·王觌》序号70
【元祐元年六月十八日】
右正言王觌上哲宗《乞稍贵京师常平仓米价疏》 。
全文如下：
臣伏见在京诸仓粜常平米，每斗六十文至六十五文 。固有以见朝廷不惜亏损官本而惟以利民为务也。然臣窃虑贱粜如此 ，于小民足为一时之利 ，于国计乃非长久之策。何以言之？
夫京师者众大之居也 。生齿之繁，何可胜计？民所食者，军粮之外则皆商贾所运自外而至也 。今官粜甚贱 ，非所以致商贾也。彼商贾所贩 ，虽新米其价乃与陈米相视低昂者也 。京师之民，旧多食麦 ，而今多食米 ，以米贱故也 。使旁郡之米麦入京师者浸少，岂长久之策哉？常平米固有限不常粜也。虽有时而不粜 ，商贾亦必以为疑而不肯多致 ，恐一旦常平害之也 。夫物价不独甚贵为害，而甚贱亦所以为害 。
故所谓常平者 ，不欲其甚贵 、甚贱而已。今贱常平之米 ，为小民一时之利，以疑商贾 ，使民间无高廪陈粟以为长久之备 。孰为得计哉？
臣愚以谓不若稍贵常平之米 ，使无定价，著以为令，而示信于商贾也 。假如著令曰：京师常平米一斗 ，其价以百钱为定 ，毋辄增损，籴者若干斗以下勿拒也。行之既久 ，商贾信之 ，则稔岁必厚蓄以待价，使旁郡之米麦入于京师者浸多 ，而京师可实也 。
〔贴黄〕京师米价稍贵 ，则不惟可以致四方之米麦，又可使京师诸军所请月粮不出于京城 ，并畿甸诸军所请月粮不出于畿甸而入于京师也 。自去岁京东 、淮南不稔 ，小商争籴军粮，顺流而下以邀厚利 ，岂所以实京师哉？夫贱籴有限之米 ，而外拒商贾，内虚京师矣。一旦罢粜，则米必踊贵 ，而益为小民之害。其故何也？商贾失利而民间无积粟也 。故去冬已尝罢粜 ，而价遂腾踊，朝廷不得已乃复粜米 ，是其验也 。岂有京师生齿之繁如此 ，而必待贱粜官米以为常，而后可以致其足 ，则为术亦疎矣。故臣以谓不若稍贵常平之米 ，使无甚贵甚贱之弊，乃京师长久之利也 。
〔贴黄〕劝农莫如贵粟 ，今虽未能贵天下之粟 ，而京师贱粜，何可常也？臣窃闻京师军储仅支三年 ，不可谓有蓄积矣 。不幸有数千里之水旱 ，三二年之灾伤，而上供不继，何以为谋？方且贱粜常平凶岁之备 ，以虚京师 ，非计也。京师自去岁以来民不觉饥馑，惟近日河北流民入唐、邓诸路 ，由京师已于城门赈济矣 。今籴常平米者 ，即非饥馑之民也 。
《历代名臣奏议》二四五。
又见 《古今图书集成》食货典卷九八 。
〔一〕诸：原作“者 ”，据文意改 。
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鼓楼西街的常平仓 ，旧称“丰豫仓 ”
【飒注】
- 常平米：宋代常平仓储存的粮食 ，用于调节粮价、稳定市场，是政府宏观调控的重要工具。
- 粜/籴：“粜”指卖出粮食 ，“籴”指买入粮食 ，是古代粮食贸易的核心术语 。
- 畿甸：京城附近的地区，是宋代粮食供应的核心辐射圈 。
- 常平仓制度：起源于战国 ，成熟于汉代 ，宋代进一步完善，核心是“丰年籴 、荒年粜 ”，以平抑粮价 、保障民生。
- 军储：军队的粮食储备 ，宋代京城军储需满足三年以上需求 ，是国家安全的重要保障。
- 上供：地方向中央缴纳的赋税和物资，宋代京城粮食主要依赖东南地区的上供漕运 。
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鼓楼西街的常平仓
【飒注】奏章解读
1.问题提出：开篇指出常平仓低价售粮的短期利民与长期害国矛盾 。
臣伏见在京诸仓粜常平米 ，每斗六十文至六十五文。固有以见朝廷不惜亏损官本而惟以利民为务也 。然臣窃虑贱粜如此 ，于小民足为一时之利，于国计乃非长久之策 。何以言之？
我看到京城各仓库出售常平仓的粮食 ，每斗价格在六十到六十五文之间。这显然是朝廷不惜亏损本金 ，只为让百姓受益 。但我担心这样低价出售，虽然短期内对百姓有利 ，却不是国家长久之计 。为什么这么说呢？
2.危害分析：从商贾积极性、消费习惯 、粮食储备三方面论证低价弊端。
夫京师者众大之居也 。生齿之繁 ，何可胜计？民所食者，军粮之外则皆商贾所运自外而至也 。今官粜甚贱 ，非所以致商贾也。彼商贾所贩 ，虽新米其价乃与陈米相视低昂者也 。京师之民，旧多食麦，而今多食米 ，以米贱故也 。使旁郡之米麦入京师者浸少 ，岂长久之策哉？常平米固有限不常粜也。虽有时而不粜，商贾亦必以为疑而不肯多致 ，恐一旦常平害之也。夫物价不独甚贵为害 ，而甚贱亦所以为害 。
京城是人口密集的地方，人口数量难以计数 。百姓吃的粮食 ，除了军队供应的部分 ，其余都靠商人从外地运来。现在官府低价卖粮，不利于吸引商人运粮入京 。商人贩卖的新米价格 ，和陈米价格相差不大 。京城百姓以前大多吃麦 ，现在因为米价低转而吃米。如果外地运到京城的米麦逐渐减少，这难道是长久之计吗？常平仓的粮食数量有限 ，不会一直出售 。即使暂时停止出售 ，商人也会心存疑虑，不肯多运粮食来，担心将来常平仓再次低价售粮损害他们的利益 。物价不仅过高有害 ，过低同样有害。
3.本质阐述：解释“常平 ”的核心是避免粮价极端波动 ，而非一味低价 。
故所谓常平者，不欲其甚贵 、甚贱而已 。今贱常平之米 ，为小民一时之利 ，以疑商贾，使民间无高廪陈粟以为长久之备。孰为得计哉？
所以常平仓的作用 ，是避免粮价过高或过低 。现在低价出售常平仓的粮食 ，虽然让百姓短期受益，却让商人疑虑 ，导致民间没有充足的粮食储备来应对长远需求 。这怎么能算是明智的计策呢？
4.政策建议：提出“稍贵定价”的具体方案及预期效果。
臣愚以谓不若稍贵常平之米 ，使无定价，著以为令 ，而示信于商贾也。假如著令曰：京师常平米一斗 ，其价以百钱为定，毋辄增损，籴者若干斗以下勿拒也 。行之既久 ，商贾信之 ，则稔岁必厚蓄以待价，使旁郡之米麦入于京师者浸多 ，而京师可实也 。
我认为不如适当提高常平仓的粮价 ，制定一个稳定的价格标准，并以法令形式确立下来 ，让商人放心。比如规定：京城常平仓的粮食每斗定价一百文 ，不要随便增减，购买数量在若干斗以下的不要拒绝 。这样实行久了 ，商人就会有信心 ，丰收年就会多储备粮食等待合适的价格，让外地的米麦逐渐流入京城 ，充实京城的粮食储备 。
5.贴黄补充：分两段补充说明价格调整对军粮储备、灾荒应对的作用。
〔贴黄〕京师米价稍贵 ，则不惟可以致四方之米麦，又可使京师诸军所请月粮不出于京城，并畿甸诸军所请月粮不出于畿甸而入于京师也 。自去岁京东 、淮南不稔 ，小商争籴军粮 ，顺流而下以邀厚利，岂所以实京师哉？夫贱籴有限之米 ，而外拒商贾 ，内虚京师矣 。一旦罢粜，则米必踊贵 ，而益为小民之害。其故何也？商贾失利而民间无积粟也 。故去冬已尝罢粜 ，而价遂腾踊，朝廷不得已乃复粜米 ，是其验也 。岂有京师生齿之繁如此 ，而必待贱粜官米以为常，而后可以致其足 ，则为术亦疎矣。故臣以谓不若稍贵常平之米 ，使无甚贵甚贱之弊，乃京师长久之利也 。
〔贴黄〕1 京城米价适当提高，不仅能吸引各地的米麦运来 ，还能让京城军队的月粮不从京城本地取用 ，京城附近军队的月粮也不从附近地区取用，而是集中到京城 。去年京东 、淮南地区收成不好 ，小商人争相购买军粮 ，顺流而下谋取高利，这怎么能充实京城的储备呢？低价购买有限的粮食 ，对外拒绝商人 ，对内空虚京城。一旦停止出售，粮价必然暴涨 ，更会伤害百姓。为什么呢？因为商人无利可图 ，民间也没有储备粮食 。去年冬天就曾停止出售，粮价立刻暴涨 ，朝廷不得已又恢复出售 ，这就是证明 。京城人口如此众多，难道必须依赖低价出售官粮才能满足需求吗？这种方法太不周密了。所以我认为不如适当提高常平仓的粮价，避免粮价极端波动 ，这才是京城的长久之利 。
〔贴黄〕劝农莫如贵粟 ，今虽未能贵天下之粟，而京师贱粜 ，何可常也？臣窃闻京师军储仅支三年 ，不可谓有蓄积矣 。不幸有数千里之水旱，三二年之灾伤 ，而上供不继 ，何以为谋？方且贱粜常平凶岁之备，以虚京师 ，非计也。京师自去岁以来民不觉饥馑 ，惟近日河北流民入唐、邓诸路，由京师已于城门赈济矣 。今籴常平米者 ，即非饥馑之民也 。
〔贴黄〕2 鼓励农业生产最好的办法是提高粮食价格 ，现在虽然不能让天下粮食都涨价，但京城低价卖粮怎么能持久呢？我听说京城的军粮储备只够支撑三年，不能算充足。如果不幸发生大范围的水旱灾害 ，持续两三年 ，地方上供的粮食中断，该怎么办呢？现在还在低价出售常平仓为灾荒准备的粮食 ，让京城储备空虚 ，这不是好计策 。京城去年以来百姓没有挨饿，只是最近河北流民进入唐 、邓等地 ，京城已经在城门进行赈济 。现在购买常平仓粮食的 ，并不是挨饿的百姓。
宋哲宗
【飒注】核心总结
政策本质：该奏疏体现了王觌对“常平仓 ”制度的理性反思，主张在“平抑粮价 ”与“保障储备”之间寻找平衡 ，而非一味追求低价利民 。
历史价值：其思想融合了市场调节与政府干预的理念 ，对后世常平仓制度的完善（如明代“预备仓 ” 、清代“社仓 ”）产生了深远影响，是中国古代经济思想的重要遗产 。
现实启示：对当代粮食安全、物价调控仍有借鉴意义——既要保障民生 ，也要尊重市场规律 ，建立长效储备机制。
如皋王觌（09）王觌任右正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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