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正月的寒风吹过山西长治的老旧巷弄，家家户户门口的春联还透着喜庆 ，申家院子里却残留着未干的血迹与破碎的玻璃 。一场由“狗咬人”引发的邻里摩擦 ，在正月初二的夜晚发酵成一死三伤的血案——60岁的申某良面对九名闯宅者的围殴，抄起杀鱼刀反击 ，致邻居郭某失血身亡 。当检方以“故意伤害罪 ”对申某良提起公诉 ，全网陷入激烈争论：这究竟是绝境中的正当防卫，还是超出限度的暴力伤人？
导火索：雪地里的狗吠 ，被咬后的冲动
正月初二的长治飘着细碎的雪 ，地面结着薄冰。申家20岁的儿子小申裹着羽绒服出门，拎着空水桶往巷口的公共水井走去 。这条巷子是老居民区的核心 ，家家户户的院门紧挨着 ，郭某家拴在院外槐树下的土狗，是巷子里出了名的“暴脾气 ” 。
刚走到距离郭家院门三米远的地方，那只黄棕色的土狗突然挣松半截铁链 ，猛地扑了上来。小申猝不及防 ，左腿裤腿被狗牙撕开，尖锐的刺痛顺着皮肤蔓延开来 。他下意识地抬脚将狗踹开 ，水桶“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溅起的冰碴子崩到了狗脸上 。
“当时腿上火辣辣的，血已经渗出来了。 ”小申后来在派出所笔录里说 ，他弯腰捡水桶时 ，狗再次扑咬过来，前爪抓在了他的膝盖上 。被激怒的小申一把攥住晃动的狗链 ，将二十多斤重的土狗拽离地面 ，狠狠摔在结冰的路面上 。“摔下去它还在龇牙，我怕它再扑人 ，又补了一下。 ”
等他打完水返回时 ，土狗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呼吸，嘴角挂着血丝，眼睛圆睁着。小申心里一沉 ，拎着水桶站在原地不敢动——他知道郭家人把这只狗当“家庭成员” ，两年前捡来后就一直拴在门口，平时连邻居逗一下都会翻脸 。
回家后 ，小申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申某良 。60岁的申某良刚扫完院子里的雪 ，听儿子说完，立刻拿起手机报警。“是孩子被狗咬了冲动了 ，但错了就是错了 ，该赔多少钱我们都认 。 ”申某良在报警电话里反复强调，希望民警能主持调解 ，他生怕这事在春节期间闹大 。
辖区民警很快赶到现场 ，拍照固定了小申的伤口和狗的尸体，随后通知郭家人到派出所协商。可电话那头 ，郭某的妻子赵女士语气强硬：“我家狗没招谁没惹谁 ，被他活活摔死，现在还敢报警？要协商就来家里谈，否则免谈！ ”
申某良带着小申立刻赶往郭家 ，却被紧闭的院门挡在外面 。赵女士隔着门缝喊：“狗比人金贵 ，要么给狗偿命，要么拿十万块精神损失费 ，少一分都别想了事！”申某良反复解释“孩子是被咬伤后才冲动的 ” ，却只换来院子里的咒骂声 。民警在一旁劝说了半个多小时，赵女士始终不肯松口 ，协商彻底谈崩。
升级：九人闯宅，寒夜里的围殴
下午五点 ，天色渐渐暗下来 ，雪下得更密了 。申某良让妻子把小申的伤口处理好，自己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抽烟 ，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特意把院门锁好，又搬了两块大石头抵在门后——他听说郭某在村里有不少亲戚，担心对方会来闹事。
晚上七点十五分 ，巷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夹杂着男人的呵斥和女人的咒骂 。申某良刚站起身，就听见“砰 ”的一声巨响 ，院门上的玻璃被砖头砸得粉碎 。他冲到门口 ，透过门缝看见郭某带着妻子赵女士 、两个女儿，还有五个陌生男人站在外面 ，手里拿着木棍和铁锹。
“申某良 ，你给我出来偿命！”郭某身高一米八，穿着黑色皮衣 ，抡起手里的木棍就往门上砸。木门被砸得摇摇欲坠 ，春联和福字被撕得粉碎 。申某良的妻子吓得尖叫起来，女儿申婷赶紧拿起手机报警 ，声音都在发抖：“快来人啊 ，有人要闯进来打人！”
没等警方回应，郭某已经带着人踹开了院门 。抵门的大石头被撞得滚开，九个人浩浩荡荡冲进院子 ，瞬间将申某良 、妻子和女儿围在中间。“就是他儿子摔死了我的狗！ ”郭某指着申某良 ，朝身后的亲戚喊：“给我打，出了事我担着！ ”
最先动手的是郭某的大女婿 ，他一把揪住申某良的衣领 ，将老人推倒在雪地里 。申婷扑上去想拉架，被赵女士和郭某的小女儿死死拽住头发 ，按在墙上扇耳光 。申某良的妻子冲过去阻拦 ，被一个穿军大衣的男人踹倒在地，膝盖磕在石头上 ，疼得说不出话。
“他们九个人围着我们三个人打 ，我爸被按在雪地里拳打脚踢，脸都被打肿了 。”申婷后来回忆时 ，手臂上的淤青还清晰可见 ，“我喊‘别打了，要出人命了’，他们根本不听 ，反而打得更凶 。 ”邻居们听见动静 ，纷纷从窗户里往外看，却没人敢开门劝架——郭某在村里向来蛮横 ，大家都怕惹祸上身。
申某良在雪地里挣扎着起身 ，额头被木棍砸出一个血包 。他看见妻子被两个人踩在地上，女儿的嘴角流着血 ，瞬间红了眼 。他想冲过去保护家人 ，却被郭某和另外两个男人逼到墙角，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脸上、胸口和背上。“我当时觉得肋骨都断了 ，喘不过气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家人出事 。 ”
混乱中，申某良瞥见厨房窗台上放着一把杀鱼刀——那是昨天准备年夜饭时用的 ，刀刃磨得锋利 ，还没来得及收进抽屉 。他拼尽全力推开身前的人，踉跄着冲过去，一把抓起刀 ，朝着围上来的人影胡乱挥刺。“我没想伤人 ，就是想把他们逼走，让他们别再打我的家人。”
血案：动脉被刺 ，失控的结局
刀刃划过空气的“咻咻 ”声，让混乱的场面短暂停滞了一秒 。郭某愣了一下 ，随即骂骂咧咧地冲上来：“你还敢拿刀？今天非废了你不可！ ”他伸手去夺申某良手里的刀 ，胸口正好撞在刀刃上 。
“我听见‘噗嗤’一声，就看见血喷了出来。”申婷说 ，郭某捂着胸口后退两步 ，脸上的凶气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申某良的刀又挥了出去 ，这次划伤了赵女士的胳膊和郭某大女儿的手腕 。
郭某的身体晃了晃，“扑通 ”一声倒在雪地里。血从他的指缝里涌出，很快染红了身下的积雪 ，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老郭！ ”赵女士尖叫着扑过去 ，才发现丈夫胸口的伤口有手指那么粗，血正顺着衣服往下淌 ，浸透了厚厚的皮衣 。
闯进来的人顿时慌了神 ，刚才还嚣张的几个亲戚，转身就往院门外跑。申某良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 ，又看看倒在地上的郭某，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申婷赶紧再次拨打120 ，哭着说：“快来救他 ，他流血不止！ ”
二十分钟后，救护车和警车先后赶到 。郭某被抬上担架时 ，已经失去了意识 ，医生按压他的胸口时，血还在不断从伤口涌出。申某良坐在雪地里，额头的伤口还在流血 ，他看着民警给自己戴上手铐 ，嘴里反复念叨：“是他们先闯进来打的人，我是为了保护家人 。 ”
第二天清晨 ，医院传来消息：郭某因左股动脉被刺破 ，失血性休克抢救无效死亡 。赵女士手臂肌腱断裂，构成轻伤二级；郭某大女儿手腕神经受损 ，构成重伤二级；小女儿面部挫伤 ，构成轻微伤。申某良本人被诊断为鼻骨骨折 、肋骨骨裂，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 ，被警方以“涉嫌故意伤害罪”刑事拘留。
争议焦点：是正当防卫，还是故意伤害？
案件移送审查起诉后 ，检方以“故意伤害罪”对申某良提起公诉 ，这一决定瞬间引发全网热议 。申家的辩护律师在阅卷后提出异议：“郭某等人非法侵入住宅并实施暴力殴打，申某良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应认定为故意伤害 。 ”
争议的第一个焦点 ，是“非法侵入住宅 ”的认定。申家提交的证据显示 ，案发时申家院门紧锁，郭某等人通过砸玻璃 、踹门的方式强行闯入 ，并有三名邻居出具证言 ，证实“听见郭家众人踹门的巨响和申家人的呼救声” 。律师认为，这种行为已经构成《刑法》意义上的“非法侵入住宅罪 ” ，申某良有权进行防卫 。
但赵女士一方对此全盘否认。“我们不是闯进去的 ，是申家没关门，我们只是上门理论 。 ”赵女士在笔录中说 ，自己和家人“没带任何工具 ，也没有动手打人”，郭某是“刚进门十几秒就被申某良捅伤的 ，根本没机会动手 ” 。她的代理律师提出 ，申某良“明知对方没有携带凶器，却用刀捅刺，主观上具有伤害故意 ”。
更关键的争议点 ，在于“防卫限度”的界定 。根据《刑法》第二十条规定 ，正当防卫需满足“针对正在进行的不法侵害 ”“防卫行为未明显超过必要限度 ”两个条件 。检方认为，郭某等人虽有殴打行为 ，但未使用凶器 ，属于“徒手侵害”，而申某良使用杀鱼刀造成“一死三伤 ”的后果 ，防卫行为明显超过必要限度 ，构成防卫过当，应以故意伤害罪定罪。
申家律师则反驳：“当时申某良面对九人的围殴 ，已经处于孤立无援的绝境 ，妻子和女儿被殴打，自己也被打得肋骨骨裂 ，根本无法判断对方是否携带凶器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 ，他的反击行为是为了制止不法侵害，而非故意伤人 。 ”律师还提交了申某良的医疗记录，证明其在案发时确实处于“生命安全受到威胁”的状态。
现场是否存在“工具”也成为争议点。赵女士称“众人未带工具 ” ，但申家女儿申婷回忆 ，“有个穿军大衣的男人手里拿着铁锹，还有人拿着木棍 ” 。由于案发时天色昏暗 ，邻居们的证言也存在分歧——有人说“看见郭家的人手里有棍子” ，也有人说“没看清是否有工具 ” 。目前警方尚未在现场找到铁锹、木棍等凶器，推测可能被郭某的亲戚逃离时带走。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细节是 ，申家在案发前前后后共拨打了五次报警电话 。第一次报警是在郭某等人砸门时 ，申婷拨打110称“有人非法闯宅 ”；第二次是在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后，申某良的妻子报警求助；随后三次分别由申婷和两名邻居代为拨打 。但由于正月初二警情集中 ，警方在接到第五次报警（有人被捅伤）后才赶到现场 ，这一延迟出警的情况，也被申家律师视为“导致冲突升级的间接原因”。
案外音：被冲动毁掉的两个家庭
申某良被刑拘后 ，申家的天彻底塌了 。62岁的妻子每天以泪洗面，既要照顾受伤的女儿，又要处理丈夫的案件 ，还要面对郭家人的骚扰 。“他们天天在我家门口烧纸 ，骂我们是杀人犯，我都不敢出门。 ”她的膝盖在案发时被踹伤 ，至今走路还一瘸一拐 ，却要硬撑着去医院给女儿换药，去看守所给丈夫送衣物 。
小申更是活在自责中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每天看着墙上父亲的照片发呆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都是我的错 ，如果当时我被狗咬后冷静点 ，不摔死那只狗，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 ”他说自己最后悔的 ，是没听父亲的话“先去给郭家人道歉” ，反而因为一时冲动，把整个家拖入了深渊 。
郭家人的日子同样难熬。郭某的父母都已八十多岁，得知儿子去世的消息后 ，两位老人一病不起 ，每天躺在家里哭着喊儿子的名字。赵女士手臂上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神经损伤导致她左手无法正常活动 ，每天都要进行康复训练 。“好好的一个家 ，就这么没了，年都过不成了 。 ”她坐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看着那根拴狗的铁链 ，眼泪止不住地流。
巷子里的邻居们也变得小心翼翼 。曾经热闹的巷子，如今变得死气沉沉 ，家家户户都紧闭院门 ，见面也只是匆匆点头，没人敢提起这起血案 。“以前申家和郭家虽然不算亲近 ，但也没红过脸 ，谁能想到会因为一只狗闹到这种地步。 ”住在中间的张大爷叹气说，“要是当时有一个人能退一步，也不会落得两败俱伤 。”
案发三个月后 ，郭某的妻子赵女士 、大女婿和小女儿 ，因涉嫌非法侵入住宅罪被另案起诉 。在法庭上，赵女士终于松口：“当时就是气不过 ，觉得狗死了太委屈 ，才带着亲戚去讨说法，没想到会闹出人命。 ”她说自己现在最后悔的 ，是“没听民警的话去派出所协商 ，反而用极端方式解决问题 ” 。
寒巷里的等待：法律与人性的天平
2025年夏天 ，长治市中级人民法院对该案进行了第一次庭审 。法庭上 ，控辩双方围绕“正当防卫的认定”展开激烈辩论，申某良坐着轮椅出庭 ，面对赵女士的哭诉 ，他反复说着“对不起”，却始终坚持“自己是被逼无奈才动手的 ”。
庭审结束后，法官宣布将结合全案证据综合评议 ，择期宣判 。走出法院时 ，申某良的妻子攥着女儿的手，眼神里充满期待 。她手里拿着一本《刑法》 ，里面关于“正当防卫 ”的条款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旁边写着密密麻麻的笔记。
巷子里的雪早已融化，郭某家院外的槐树又抽出了新枝 ，只是再也看不到那只黄棕色的土狗。申家的院门修好了 ，新换的玻璃擦得透亮，但院子里的石头还堆在墙角 ，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夜晚的混乱与惨烈 。
傍晚的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 ，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申婷坐在院子里，给看守所里的父亲写回信 ，信里说：“妈膝盖好多了 ，我也能自己换药了，邻居张大爷经常来帮忙，你放心 ，我们都等着法院还你一个公道。”
远处的巷口 ，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申婷抬头看着他们 ，想起正月初二那天 ，弟弟也是这样笑着出门打水，却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意外 ，会把两个家庭都拖进黑暗 。她轻轻合上信纸 ，眼角的泪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就像这场悲剧留下的 ，无法抹去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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